在其中抽出一条,你道那其中是何物?乃是澄黄的一条条黄金,却不能让他人得见。
斗笠人空着两手走出了府邸,梁大人摆着一贯的笑脸,让家僮二人相送,他随后自回席间饮宴吃酒,鼓瑟之声中,那楼台之外的千家百姓,却都一般宁静的人来人往。
……
长安街头,坊市之间此时已经张开了榜文,引得一众百姓放下了手中的生活,长街短巷之中挤满了人群,无论老幼妇孺,俱各引颈相望。陆扬挤在熙攘的人潮中,见那榜文所书,正是今日科举的通知告示,乃是广聚天下九州才学之士,于上午巳时前来长安城南郊的桃园之中,抒怀文章,求取功名的科举盛会。文部诸多官吏大人,将于其中监管督考。
陆扬看得一回,心中难耐。取出干粮权且充饥,便早早的去了那桃林赴试的地点,待的巳时时分,那一片灼灼的桃花林沐浴着明媚的日色,在晨露之间招展起舞。此时正是冬去春来,万物生发之际,一夜春风,便吹开万朵春蕾,也许夏日来临之时,它们会开的更艳吧。
很多异地赶考的书生都同时来到了这里,它们也许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啊,只为了一朝开放,而朝夕饮露。
陆扬等人的面前已经放置好了桌椅,并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只见那喧嚷的人声中,那文部总司的梁大人在簇拥之中来到了桃林里,坐到了那最高的监考台上,身旁着两个士兵用银壶斟酒,两个侍女摇扇,看他一副享受的样子,台下的书生们谁敢议论?都毕恭毕敬的立在下首,等待着开试。
饮过数杯,梁大人面上多了几分潮红,他乘兴宣布道:今日在坐列位,无不是才识独窥一方之学士,本大人今日欲以列位之才学下酒,若谁的文章能令我归心,本大人便奏明圣上,量才委用!
陆扬望着台上红光满面的梁大人,有些发呆,他千里迢迢前来赴考,却未曾听闻这科举应试,竟被吏部的梁大人一人所操控,这岂不是太过儿戏?
而台下那些被点到名字的考生,所抒发文章,无不是那些编造出的谄媚阿谀之言,奇谈淫巧,非止一端,那梁大人被奉承的舒心,大笔一挥,便保了那名考生通过,甚至,陆扬还看到了有一些出身豪门的王公豪绅之子,只是在宣纸上隐约点了几滴墨汁,便被核名通过,这些当今帝国中王公贵族,官府名门的后裔,少不了暗地里私奉厚礼,此时上下私通一气,扭曲丑态,不堪入目。
当今国邦强盛,唐王亦是英明神武之明君。却不曾想立下这科举一制,竟被权臣蒙蔽圣听,糜烂陈朽至此。国家以科举一道取士实乃为国为民,但是却如同儿戏,将本为发掘人才的科举变成了一场阿谀奉承的闹剧,实乃国之不幸事。
陆扬并不会奉承拍马,当他应试的时候,面对着一身酒气,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梁大人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在他尚小的时候,师父便教他以诚德为立身之本,如今却怎么能为一功名利禄而屈眉折腰呢?
梁大人睁着醉眼,上下打量起了陆扬,见他年纪轻轻,穿着褴褛。自思道:“这厮一无金银进敬本官,二无言语讨好本官,看他衣衫破旧,随身只有几卷破竹简,却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穷酸秀才!”
见陆扬没有金帛呈上,那梁大人不觉有些火大,想那梁府内外,平日里诸多宾客,哪个不得卑躬屈膝的向他示好,便是在龙楼宝殿,庙堂之上,也得被别人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大人,他用手指着陆扬说道:“你那穷秀才,有何好文章备下,还不快念与本大人听!”
“陆扬腹中,自有文章千万篇,其中有讲论道德之文、有讲论礼法之文、有讲论仁义之文,更有讲论公正之文。但吾却独无那等伤风败俗,奴颜媚骨之文章,倘若这世间朗朗乾坤里,都是这等文章流传于世,那么吾等还要道德何用?陆扬以为文章如镜,用以正视自己,有骨气之诗文更朗朗如皓月临于大江,其清风傲骨,汝全然不知也!”
这一番话,陆扬语声清明,句句铿锵有力,四座皆惊。梁大人以下皆有怒色,这些人长居于庙堂之上,整日里听惯了阿谀谄媚。从来见人何曾受过这般言语?
那梁大人更是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气的拂袖将面前的玉壶玉杯摔了满地,他欲回言争辩,却又无从开口。
“这穷书生竟敢藐视梁大人,那左右听好了,速速与我将他叉将出去!”
下面监考的官僚连忙吼道,这些人已然坐不住了,当下便有那左右拿水火棍将陆扬推搡了出去,将他一跤推倒在了大街上,随即不再理会。陆扬便是有再多口舌,也无济于事。见是官差将其逐出,街上那些围观的百姓们谁敢上前来扶?都是碎言碎语,围在一处,指指点点起来。
陆扬这一跤摔在青石的街道上,好不疼痛,他挣扎着站起来,倚着街口的石墙,抬头望像灰暗的天空,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浊泪。他这一路自汝南而来,日夜兼程不避风雪,受了无数的苦和累,好不容易才拄到长安。本意考取功名,以安慰逝去的尊师,可是呢,天不遂人愿。谁也没想到会是以如此结局收场。
那些为梁大人歌功颂德的书生们,早已三三两两的各自散了开去。陆扬甚至看到了在梁大人乘上轿子的那一刻,竟有考生跪在轿前,用自己的后背来方便梁大人踏足登轿。他们看向陆扬的眼中,隐隐然竟带着几分自傲与不屑,也许他们日后当上了官老爷,也会变得骄傲而不可一世吧,这些人转过身去,好似已经忘了那寒窗苦读的日子与他们向梁大人俯首弯腰时的谦恭,就连灵魂似乎也被永久打上了烙印,变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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