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茶水自长柄木斗中倾流而下,落进云海斑斓的茶碗,热气在寒风中飞快的飘散,茶香随着煮泡愈久而愈加醇香。
那边两人已斗了五十余招,叶云生与三雀老道士依旧安坐闲茶,仿佛彼此身在两个世界。
五十余招,热身与试探皆过,各自的招式也理出了头绪,哪些招可用,哪些招不妥,都有了眉目。
于是,节奏变快,甚至有一次抵近,关若男双手持在刀面下不足三寸的长柄处,将月白大关刀使得如同一柄不及臂长的手刀。
凶猛之处叫观战之人屏息敛声,心若急鼓。
千秋忠义堂本就是北汉的护国军,其中一些上不得战场的年迈之辈回到江湖组成的帮派,武艺多为沙场征战所用,大开大合,气势非凡。
关若男尽管是个女子,走得却是极为阳刚的路子,大关刀抡将起来,逼得黄粱不得不靠游走来做周旋。
叶云生看见关若男接连翻转刀面,将抢进身前却又躲避不及的黄粱身上的道服给划开了两道口子。退开去的黄粱又狼狈地硬接了一记关若男的大甩刀,力有千钧,将他打的接连后退。
记忆里,那些恍若惊鸿,翩若蝴蝶的身影,闪闪的剑光,倒是有了非常强烈的对比。
如果关若男是个五大三粗的婆娘也罢了,偏偏她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娘子,这其中的风情就更叫人难以淡忘。
百多招后,关若男的刀势渐慢,黄粱的步法却是安稳下来,进退有据,反而略占上风。
老道士再一次为叶云生斟茶,茶水略有溅起,滴落几许在茶案上。
…………
“棉棉,你为何偏不听阿爹的话!”
“阿爹,你总说关家几个皆不成材,往后堂里难以服众,女儿就想为你争一口气!”
“棉棉啊,往后你可是要后悔的,你会恨阿爹,恨这无情的江湖。天下间没有哪一家需要女子来争这一口气!阿爹不许你练武,你就在后院里,练功场……你不能去!”
她根本就提不起木头做的大关刀,可她蹲在地上,怎么也不愿松手。
一次一次被赶回来,被关在屋子里。
屋子里没有大关刀,她就空手虚握,一招一式,像几个兄弟那样练着简单的劈砍。
一遍又一遍……
那天,屋子的门被阿爹打开了。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冷冷的,却不让人感到难受,只是如同快下雨的天,也叫人快乐不起来。
她走上了练功场,跟着几个兄弟一起,受三伯的教导。
直到十岁那年,她才无意中得知,二伯的大儿子,被人给打死了。
打死他的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一名过客,连名号都没有……打完了,还笑话二伯的大儿子——没本事。
她以前听家里人说起过,二伯的大儿子,本事在家里几个兄弟们中间是最好的。
就这么被人给打死了。
千秋忠义堂的名声,差一点就砸了。
天分这种事,真要看老天的意思;没过几年,家里年轻一辈,就再没有人能压得住她了……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河东诸多势力派了人来,要给自家的年轻才俊说媒——同一块地方的江湖人,谁不知道千秋忠义堂的关家大姐,是个了不得的女中英豪,一柄月白大关刀,同辈之中,少有敌手。
且,生得极是漂亮。
就这么嫁出去?
她不肯,她的阿爹,也不答应。
按照阿爹的吩咐,娘给她束了发。
“往后,你大名就叫若男。关若男!”
…………
眼前的道士剑招时快时慢,快时叫人措手不及,慢时又有难以攻入的稳固,开始尚不觉得,百多招后,才发现自己耗费了过多的内力,出招之间,已颇为力不从心。
关若男头发有些散乱,两颊分别粘了一些发丝,汗水已将后背的衣衫贴在了身上。
到这时候,手中的月白大关刀,才有了沉重的感觉。
若由着形势如此下去,不出三四十招,就要败了。
生死事小,输赢事大!
她心里如同明镜,自知要改变局势,不出最后一手藏招,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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