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桃侍候着季重莲擦净了身上的湿汗,又换了一套白绫的亵衣,穿上了来时那身秋香色柿蒂纹的蜀锦褙子,这才匆匆扶了季重莲出了门。
安叶已是候在了屋外的庑廊下,见着季重莲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姚太太刚才哭晕了过去,丫环将她扶回了厢房去。”
“可问过那些回来的侍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重莲脸色凝重,一边往姚太太冯氏暂住的厢房赶去,一边低声问着安叶。
安叶便道:“想着金沙镇也不远,一共派了四个护卫跟着,哪知道走到半途马便突然惊了,又跳出来一拨人挡了道,几个护卫来不及勒住马车……车夫半路便被摔下了马去,拧了脖子,护卫赶到时已是咽了气……载着冯二姑娘的马车冲下了山崖,一个护卫回来报了信,其余三个在那里守着,林护卫又多派了几个人拿了绳索去救援……姚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哭得晕死了过去。”
林护卫是谭护卫长下面的一个小队长,这次负责季重莲出行的护卫工作,季重莲没有离开,他自然也是一直守在寺庙里的。
“那冯二姑娘她……”
季重莲脚步一顿,想到那个梳着齐眉流海,眼神精亮有光,神情羞怯中又带着点欢喜的少女,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安叶默了默没有接话,观音庙来往的山崖很是陡峭,若是马车真地冲下山崖,想要活命除非是神仙来救了。
“你说马车惊了马后,还有一拨人跳出来拦住护卫们救援?”
季重莲面色沉凝,眸中亮光闪闪,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是,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泼皮无赖,就是一味地纠缠,也没有和护卫们动手,见着那马车追不上了,也便四散跑开了,不过听说抓到了一个。”
安叶低垂着眉目,她也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冯二姑娘原本坐的正是我的马车……”
季重莲不由握紧了拳头,若是有人本想针对她呢?却不想冯二姑娘做了这替死鬼……
但是他们出行到观音庙时,一路却是畅通无阻,会不会因为那时护卫在她车旁的人太多,那些人不好下手,所以一直守在寺庙外,这下等着冯二姑娘一行人轻车简行才起了动手的念头?
若真是这般,她心下难安!
脚步一动,腹部便传来一阵抽痛,季重莲微微蹙眉,林桃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紧张地问道:“太太,你怎么了?”
季重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
不管怎么样,先去安抚冯氏要紧,毕竟冯二姑娘是坐着裴府的马车出的意外,虽然她不在场,也难辞其咎。
赶到冯氏暂住的厢房时,她已是悠悠转醒了过来,人却是像失了魂一般依在丫环的肩膀上,看见季重莲跨进了门,她的眼泪不觉间又涌了出来,哽咽道:“裴太太,我那可怜的妹妹……”
季重莲上前坐在了床榻边上,握紧了冯氏的手,自责道:“都是我考虑不周,若是多派几个护卫看着冯二姑娘,或许也出不了这意外。”
“哪能怨你呢?是她的命不好!”
冯氏说着便拿起一旁的白绢帕子抹着泪,嗓音嘶哑,“我那继母的弟弟最爱吃金沙镇的糖酥煎饼,就是无事时也要派了仆人去采买,这次二妹妹走到观音庙,离着金沙镇不算远,继母想着弟弟,自然会让她跑去带上一些回来,若不是咱们家的马车坏了,我早便让车夫去买上一些,又哪里用得着她亲自赶过去一趟……这都是命!”
“你别这么说……”季重莲摇了摇头,心中也有些难过,却还是轻声劝慰道:“眼下护卫们正去寻,人还未找到,不一定会出事……”
冯氏也知道季重莲说这话是安慰她,只吸了吸鼻子,又撇过了头默默流泪。
季重莲叹了一声,扶着林桃的手站了起来,对着一旁冯氏的丫环说道:“好好看顾着你们太太,我会让林护卫好生查探这件事情的始末,总会给你们太太一个交待的。”
“是,有劳裴太太了!”
那丫环也是个懂礼知趣的,见冯氏没有出声,这便快步上前引了路,“婢子送裴太太出门!”
季重莲点了点头,行到门口微微一顿,又转头看了冯氏一眼,心下有些感慨。
冯氏说是不怨她,可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膈应吧?想着若是她没有借出马车,自己的妹妹说不定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人心是个奇妙的东西,就算冯氏这样想季重莲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那毕竟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
季重莲心下一凛,回到自己的厢房坐定后,又对安叶吩咐道:“那些护卫回来后,让林护卫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再到我跟前来回话。”
“是。”
安叶低头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房门。
季重莲坐在房中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窗台下的长条桌案上点着宁神静气的安息香,一缕缕清烟正从梅花錾银的香炉孔中缓缓冒了出来,袅娜飘舞,就像少女轻折的柳腰!
“啪”地一声!
季重莲突然一掌拍在四方桌上,林桃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道:“太太,仔细手疼,护卫他们一时之间还不能回转,你且再耐心等等!”
季重莲烦躁地摇了摇头,一手指向那香炉,“把香给灭了!”
林桃诧异地看了季重莲一眼,还是小声地应了,转头提了水壶,揭开炉顶盖子,将水注入炉中,只听“嗤”地一声,一股清香倏地冒起,连火星也给扑灭了。
季重莲看也没看一眼,只撑着腰在屋内来回地踱着步,心绪难宁。
若是今儿坐在马车里的人是她,是不是眼下早已经是一失两命,还要搭上个林桃。
即使安叶武功了得,在那摔下山崖的力道冲击下她又能救得了谁?
更何况她腹中的孩子最是脆弱,若是有些磕磕碰碰……只怕也能要了小家伙的命!
是谁?
到底是谁要害她?
这不可能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季重莲双手抚在腹间,额头上已是冒出了颗颗冷汗,林桃在一旁看着心慌,扶住了季重莲的胳膊,轻声劝道:“太太,就算你不歇着,也要让肚里那个歇着,快别走了!”
“我腰有些酸,你给我揉揉!”
季重莲抿了抿唇,由林桃扶着她上榻,她半侧着身子,林桃便跪在榻下的一截木质横搭上,轻手轻脚地给季重莲揉着腰。
看着季重莲垂放在腿边的手依然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林桃心下惴惴,就算她再愚钝,也意识到今天这事不同寻常,可是她又没有采秋这般会说话,要不然也能哄得主子放宽心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季重莲倏地坐直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便听到安叶在外唤了一声,“太太?”
“快进来!”
季重莲扶着林桃的手站了起来,只是一下没站稳人又晃了晃,吓得林桃手忙脚乱地揽住了她的肩。
“我没事!”
季重莲看着推门而入的安叶,急切道:“怎么样,人都回来了?”
安叶面上难掩激动和喜色,上前便对着季重莲行礼,“太太,冯二姑娘还活着,只是一条腿摔断了,可人没死!”
“这……”
季重莲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便是一松,挥手道:“快,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姚太太知道,也能让她安安心!”
冯二姑娘还活着,季重莲原本已是不抱希望,却没想到……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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