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才是紧要。”
“这话说得理。”
季重莲点了点头,又道:“大姐姐,那我回屋去拾掇一下,咱们待会一起过去石府。”
两姐妹分道扬镳,前院里季明宣又接待着裴衍与周郁两人,一个是自己女婿,一个是侄女婿,但俩人都是有身份有脸面人物,季明宣言辞里也是小心翼翼,陪着笑脸。
内院传来消息说是女眷们都收拾妥当了,男人们这才起身一同往石府而去。
眼下石府已是满眼素缟,季家人由季老太太打头,全然是一身素净,刚进门里便有人递上了白花,人手一朵地簪了发髻上,男人们则袖管上以亲疏远近各绑了黑白袖带。
季重莲与季芙蓉分别扶季老太太左右,进了灵堂,已是见着季明惠满脸哀色地坐一旁,她面容憔悴青黄,目光有些发滞,不知道想些什么,连季家来人了她也没抬眼,只怔怔地坐着,石柔就陪她身边,不时地抹着泪。
石毅见着季家众人已是迎了上来,寒暄一番后引着各人就坐,他身后石强却是一脸愤恨地瞪向了季重莲。
裴衍目光一闪,不着痕迹地拉了季重莲衣袖,俩人退后了一步,他这才低声道:“我看你那二表哥看你眼神不对,你要多注意些。”
季重莲一怔,随即看了石强一眼,这时他已是收回了那束目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应该不会吧……”
季重莲咬了咬唇,迟疑地摇了摇头。
虽然这样说着,但她脑中却是浮现出多年前石强将她推掇向廊柱时那凶悍一幕,那时多亏有石勇阻止,不然这小子指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
而如今,石勇却已经不了。
当年之事,季重莲还记忆犹,石强生性冲动,就因为季紫薇被送往三沙镇那事便记恨上了她,而他或许也知道石勇为什么会突然去西北从军,那么眼下石勇不了,他又会不会将这笔帐记她头上,还真地很难说。
“多留心一下总不是坏事。”
裴衍捏了捏季重莲手,见她神情有些怔然,便她耳边低声道:“别怕,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你身边。”
季重莲看了裴衍一眼,见他眸中满满关怀与温情,她自是觉着心中一暖,缓缓地点了点头。
季明宣与石毅算是同辈中人,如今也是季家唯一一个留守家大老爷们,当然要代季家一众送出丧仪,他感叹了一声,劝慰道:“勇哥儿竟然就这般去了,当真是天妒英才啊!大姐夫,你也多劝劝大姐,节哀顺变,家里那么多事要操持,可别累垮了才是。”
“是,有劳四弟了。”
石毅面上虽有哀色,但他到底是个武将,拿得起放得下,此刻季明宣说了这些劝慰话来,他难免要有几番慷慨陈词,“勇哥儿那是为国捐躯,他走得光荣,咱们全家都以他为傲!”
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来石府拜祭,上香后免不得与石家人寒暄几句,听到石毅这番话少不得赞扬夸奖一番,灵堂上顿时又传来一片激昂之声。
各家来拜祭自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上了香后又都被分别引向了两个地方,只季家人一直坐灵堂中,他们与石家关系非比寻堂,不管是帮衬还是待客都能一分力,而此刻灵堂中也没那么严地分出男女席座来。
季明惠听了这话后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襟,片刻后却又松了开来,她缓缓抬起了头,面上一派坚毅之色,只唇角边嘲讽一闪而逝。
她儿子已经没有了,再英勇又如何,谁能赔她一个活生生人?
胡氏与姚氏都上来劝慰了季明惠几句,她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石柔乖巧地道着谢,泪水擦了流流了擦,就是没有停过。
季重莲含着痛惜目光扫了过来,恰好与季明惠抬起眼神相对,两相一错间,后者却是咬着唇转开了目光,显然是不想再看她一眼。
季重莲只觉得心痛难当,她不想看到事情终于发生了,季明惠还是将这事情怪罪到了她头上。
是啊,若是没有她,石勇怎么会毅然投身军营,若是没有她,石勇又怎么会尸骨无存。
石家人确有恨她理由啊!
季重莲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她踉跄着跌退两步,被裴衍一把扶住了手腕,关切声音耳旁响起,“莲儿,是不是不舒服?”
季重莲摇了摇头,泪水无声滑落,只是哽咽道:“我有些闷……有些难受……”
“那我扶你出去透透气。”
裴衍这样说着,转身便与身旁周郁交待了几句,周郁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去吧,待会我自会告诉老太太。”
眼见着裴衍扶着季重莲步出了灵堂,季明惠目光闪了闪,却只是低下了头,揪紧了手中丝帕,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想到季重莲拒绝了石勇,转而嫁给了裴衍,她心中便无法平息。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季重莲能够点头答应嫁给石勇,眼下他们应该是多么令人羡慕一对,她儿子也不会想到去西北从军,自此一去不复返。
难道这就是命吗?!
石强本与客人寒暄,可他眼角余光已经留意到季重莲离去身影,眸中有恨意一闪而过,他又交待了几句,这才无声地退出了灵堂。
盛夏荷花池绽开无数花朵,红、粉,和着碧油油莲叶,当真是一片赏心悦目美景,只此刻季重莲却是无心欣赏。
裴衍扶着季重莲坐荷花池旁树荫下,伸手用袖子抹去了她额头细汗,心疼道:“广陵你便染了一场风寒,如今不过初好,又这般奔波劳累,心痛心伤,你再不顾及着自己身子,好歹也想想为你担心我吧。”
裴衍蹲季重莲跟前,一双眸子黑黑亮亮,只俊逸面容没有一丝笑意,唇角紧紧地抿着。
季重莲牵了牵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对不起,害你为我担心了。”
“你大表哥事……”裴衍叹了一声,嗓音低沉,“回到西北后我会派人再去查查,这事我总觉得透着蹊跷,怕是另有隐情……”
依石勇现所处位置,还有石大人关照,应该不会有人拉着他一同去冒险,眼下人没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这便是让人觉得奇怪了。
“你是说大表哥……有可能还没死吗?”
季重莲表情一怔,随即眸中却是升起一抹晶亮,她激动地握住裴衍手,迫切地求证着。
“这我不敢保证。”
裴衍摇了摇头,却没有季重莲这般乐观,“毕竟有人亲眼看着他坠崖,我只觉得这事出得太巧了,隐隐透着一股阴谋味道……”
西北军营里呆了那么多年,裴衍亦发小心翼翼起来,他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背后捅刀子,或是抢功冒功人,甚者危急时刻还有拿同伴来顶祸人,这些事情他见得多了自会懂得防范。
可石勇不一样,他到西北军营才多久,顶多是一个兵蛋子,没有经验那也是正常,他会不会受了别人挑唆、诱导,因而莽撞行事出了差池,眼下还是未知数。
“那……好吧。”
季重莲情绪一瞬间又低落了下来,但裴衍能有这份心她心里也是感激。
有个石府丫环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她始终低垂着头,停季重莲他们五步远距离矮身一礼道,“表姑爷,季四老爷让婢子来唤你,说是找你有事相商。”
裴衍怔了怔,随即站起了身来,季明宣找他他理应前去,只是留着季重莲一人这里他不放心。
因着今日来往宾客众多,随行丫环都留了二门大院子里,以免人多了起来胡乱走动,而季家与石家相邻,季重莲又随着家人一同前来悼念,唯一带上采秋如今也没身旁。
“你去吧,我这里坐坐就回来。”
季重莲对裴衍点了点头,石府她也是常来,这里环境她并不陌生,但裴衍仍然不太放心,便让那个石府丫环留这里陪着,这才转身离去。
等着裴衍离去后,那个丫环出其不意地近前一步,倒是让季重莲惊了一下,她猛然抬起了头,只见那丫环面上有一股悲愤之情,眸子隐隐泛着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她唤了一声,“表姑奶奶!”
季重莲面色一敛,目光左右扫了扫,此刻荷花池边静悄悄,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心中一凛,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从前也常来石府,看着你有几分面善。”
“表姑奶奶当然会觉得婢子有几分面善,婢子与从前侍候你葛儿可是亲姐妹。”
那丫环捏紧了豆绿衫裙下摆,虽然她面含愤恨,可是也带着几分紧张。
“葛儿?你是葛儿妹妹?”
季重莲一惊,脑中陡然浮现出那个瓜子脸,聪明机警少女,她和自己一般年纪,若是没有离开她身边,此刻也应该陪着她随嫁到了裴家。
只是当年葛儿为石勇传信后,季重莲觉出了这丫环对石勇心意,又将她送回石府,这一晃又过了许久,若是葛儿知道石勇罹难消息,只怕会伤心难过。
“是,婢子是啾儿。”
啾儿神情不卑不亢,没有葛儿从前谨慎,倒是多了几分英武气势。
“你姐姐眼下如何了?”
季重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啾儿,当年她自问待葛儿不薄,送葛儿回石府也是圆了她心愿,虽然主仆缘,但到底还有一份情意。
啾儿冷笑一声,眸中却含着刺骨冰寒,如刀芒一般射向了季重莲,“表姑奶奶若是想知道,不妨自己下去问问我姐姐!”
“你姐姐她……”
季重莲倏地脸色大变,站起了身来,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你姐姐她竟是已经不了?”
“是!”
啾儿悲愤地咬紧了牙,泪水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姐姐她知道了大少爷出事消息,当天晚上便投了井!”
“这……”
季重莲唇角颤抖,双手紧紧地绞了一起,她确实没有想到葛儿竟然这般性烈,这般忠情,石勇不了,她便要以死相随吗?
真是个傻姑娘!
葛儿恋慕石勇,可她这份心意怕是对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你姐姐死我很难过,请你节哀顺变!”
季重莲情绪很便平静了下来,因为她意识到啾儿不可能这般大胆,以一个奴婢之身胆敢和她说这些话,分明是以下犯上不敬宾主!
所以,或许还有一个大危险等着她。
也许人对危险都有一种直觉,季重莲此刻心中已是警铃大作,她踏前一步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啾儿身形一闪已是挡了她跟前。
“你想干什么?”
季重莲面上隐含怒色,啾儿为了葛儿事情伤心难过她能够理解,但她并不是神,也不需要对所有人生死负责。
也许石勇罹难,她含着几分自责和难过,但葛儿事情与她何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葛儿没有为亲人着想,就为了这份理想中爱情而轻易舍弃了她年轻生命,她是自私,这样人也不会得到尊重。
“干什么?!”
啾儿声声冷笑,步步逼近,咬牙道:“表姑奶奶,刚才婢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若想问姐姐过得好不好,大可以自己下去问问她,想必大少爷也会很乐意见到你。”
“你疯了吗?!”
季重莲面色大变,不由向后跌退了几步,直到脚后跟抵了池塘石沿上,这才退无可退。
啾儿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浓重杀意,还有疯狂!
这真地是啾儿想当然地偏执地要为葛儿复仇行为吗?
不,她不相信!</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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