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足而眠,谈了一整夜,曹德把一路上的经历,还有自己和是勋的种种推测,全都告诉哥哥了。曹操当即就抄起枕边几案上的水杯,狠狠地掷在墙上,砸了个粉碎——“袁术,我与汝不共戴天!”
曹操跟袁术那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即便比不上跟袁绍铁瓷,那也完全到了“托妻献子”的地步。跟曹操有这类交情的一共三个人:一是袁绍,袁绍曾经把家眷托给曹操照顾;二是张邈,原本的历史上,曹操一伐徐州的时候,就把家眷托付了给张邈;三就是袁术,当年曹操得罪了董卓,匆匆从雒阳落跑,把老婆孩子全给扔了,还是袁术帮忙保护起来,并且最后送回到陈留郡的曹操身边。
可是后来袁氏兄弟相争,曹操跟着袁绍,就跟袁术敌对了,但其实也还没有真正撕破脸。如今倒好,曹操心说所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一人之罪不及妻孥”,你却竟然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要几次三番派人刺杀我爹!“且待来年粮秣充足后,某便大起三军,下颍川、取南阳,去砍下那狗头的首级!”
所以今天曹操对是勋是衷心的感激,一方面想尽办法也要把是勋给留下来,另方面不管是勋提什么条件,只要自己拿得出来,也不影响到地盘、权势,那肯定是无所不允啊。
于是是勋当着众人的面,竖起三枚手指来:“勋此番来助曹公收降青州黄巾,其意有三:一,为使兖州危而复安,战事可早日止歇;二,彼等都是大汉子民,只为豪强欺凌、张角蛊惑,这才走上了邪路,百万之众,更多妇孺,谁忍心见他们填于沟渠呢?三,那管亥与我有恩,故此特来救他性命。”
曹操吃了一惊:“管亥如何对你有恩?”
于是是勋就把复甑山上的往事备悉道来——当然,他篡改了管亥让喊的口号,光说管亥要他们奉拜中黄太乙而已——末了说,自己因为伤心君亲遇难而哭哑了嗓子,全靠管亥一吓才得痊愈,有恩不报,非为人也。
曹操捋着胡子:“如此说来,这管亥知道礼敬孝子和大儒,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嘛。”
是勋就趁机求告:“因此请求曹公把管亥赐予是某。是某既然答允留在兖州,需要家仆、奴婢,希望曹公让我在黄巾降众里挑选,如此则管亥便由是某监视,曹公只要信得过我,便应该相信管亥不会再反。”
曹操“呵呵”地笑:“我当然相信宏辅你啦。如此说来,你答应留下来了?希望担任何职啊?”是勋明白曹操的意思:你要是真的留下来帮我,就把管亥赐给了你又如何?你们还能翻出我的五指山去吗?你要是光想着带这些黄巾余党跑……嘿嘿,倒要研究研究,究竟是何用心。
是勋回答道:“勋驽钝之才,徒有唇舌而已,不通军事,如何敢入公幕?”老子才不跟你上战场打仗去呢,那得多危险啊,我还是留在后方好啦——“加之又不通实务,未举孝廉,如何敢与在座诸君相较?曹公如日,诸君如星如月,勋不过萤火之光罢了。一记室足矣。”
曹操瞥着是勋,心说这小子行啊,年纪虽轻,倒很会做人嘛。是勋刚才那番话,先是假模假式地谦虚一把,然后拿“未举孝廉”四个字点一点曹操:你现在是一州之长,有能力向朝廷举荐人才的,我这个孝廉的资格就拜托你了;最后他还捧一捧在座众人,说我不敢跟诸君并列——是勋对曹家有厚恩,但对曹操阵营的功劳还谈不上太大(徐、兖合纵之事,终究还没最后敲定),要是一跃而和这些跟了曹操好几年的老人们一般高低,难免人心不服,到时候是勋本人肯定会受排斥,而曹操也未必不遭部下们暗中抱怨。
曹操是不知道,是勋前后两世的年纪要是加起来,比他年岁还长呢。论起实际办事能力,是勋前一世就很一般般,这一世就更二把刀,但要论起社会经验来,肯定超过一般闷书斋里读死书的士人啊。再说了,相关问题他已经想过很久了,又不是临时拿的主意,怎么可能不考虑得面面俱到呢?
他说“一记室足矣”,所谓“记室”,就相当于是秘书、文书。其实记室也分三六九等,三公和大将军手下都有“记室令史”,秩百石,俸禄虽然不多,但比起刺史自辟的僚属来,含金量可高得多了。当然是勋不是要那种职位,就是想要曹操也给不起,他的意思是:我马马虎虎在你手底下做点儿文书工作得了。
“那岂不是太委屈宏辅了吗?”曹操劝了一句,然后凑近了问:“不如暂授从事之职,宏辅帮我去跟陶恭祖言和,如何?”
是勋闻言一惊,别介啊,我不打算再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