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课间操。
盛喃今早发现自己来的例假。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淋了凉雨的缘故,她从早上就不太舒服,等到学校捱过晕晕乎乎的三节课,脸上更是没什么血色了。
郭禹彤找班里的体委帮她请好假,这才免去她课间操跑圈的折磨。
同学们都下去列队了,教室里就剩她一个人。盛喃吃完止疼片后,皱着眉趴到课桌上,透过窗玻璃的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意识也跟着昏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同学们回教室的喧闹声里,她慢慢醒来。
身旁的凳子被推开,郭禹彤回来了。
盛喃支起身:“班长,我们今天上午有英语课吗?”
“英语?没有吧,”郭禹彤翻开课程表看了一眼,“周一老栾的课排在下午第三节呢。”
盛喃松了口气:“那就好。”
“嗯?你干什么亏心事了?这么怕见到老栾?”
“……”
盛喃心虚地杵着脸,眼神往别处飘。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帅想泡你来着,既然你拒绝那就算了,祝你退学愉快。]
昨天她当着老栾面给靳一撂下的狠话犹在耳边。
盛喃:“…………”
她当时一定是被什么可怕的魔鬼上身了吧。
不知道这个理由老栾能不能接受。
大概很难。
哐。
生无可恋的小白菜再次把脑袋磕上了桌面。
“哇可算被我逮到你了!”一个激动的声音在盛喃耳边炸响。
身魂俱麻的盛喃木着脸,抬头:“…文姐?”
文梦佳嘿嘿笑着挤到前桌的空位里,靠墙坐的丁小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很小心地往里面缩了缩。
文梦佳并没注意,正兴奋得滔滔不绝:“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小喃同学,快说快说,你怎么认识的靳一大帅哥!”
盛喃装傻:“靳一是谁。”
“就周五晚上来找你那个人啊!”要不是有课桌阻隔,文梦佳可能已经要冲上来疯狂摇晃她了。
“啊,他是靳一吗?”
“绝对是!拿我的英语成绩做担保!”文梦佳信誓旦旦,“就他那张脸,还有那颗泪痣,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
文梦佳激动得厉害,没注意自己为了凑近盛喃越来越往里,里位的丁小君被挤得快要贴墙上了,但还是没敢说话,只更努力地缩起肩,埋着头。
盛喃犹豫了下,起身绕到郭禹彤外面的走道上,对文梦佳说:“我跟那个人就是一面之缘,借了件衣服,不熟的。”记仇小白菜把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文梦佳立刻跟去过道:“啊?你不认识他啊?”
“嗯,他也没告诉我他叫什么。”
大拽比确实没告诉。
她还是通过文梦佳的偷拍照才知道的。
文梦佳狐疑问:“真的?那他怎么还专门来找你?”
“拿衣服。”盛喃自觉很诚实。
文梦佳:“可他还为你怼了黎雪晴哎。”
盛喃眨了眨眼:“可能这个人喜欢日行一善?”
文梦佳:“?”
文梦佳还想说什么,不过这时候正巧看见黎雪晴和陈格格从教室后门进来了。她们两个坐在盛喃这一列的中排,要回桌位必然得从这儿经过。
文梦佳抬手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陈格格搭上文梦佳肩:“文姐,你们聊什么呢?”
文梦佳:“你猜?”
“看你这么激动地缠着盛喃,肯定是上周五那事吧,”陈格格说,“知道你这两天就想抓着盛喃逼供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没有唉,”文梦佳苦着脸,“盛喃说她和靳一不熟。”
“哎,算了算了,反正再熟再帅,人家不来上学我们也够不着,而且我看这大帅哥肯定眼神不好。”
文梦佳不解:“怎么说?”
“还用怎么说,”陈格格一歪身,勾住正巧过来的黎雪晴的胳膊,“我们雪晴多漂亮啊,他竟然那么不给面,肯定是眼神不好站门口没看清!”
“……”
陈格格大概是个没脑子的,完全没注意自己这话一出,被她挽着的黎雪晴表情都冷了一下。
气氛正微妙。
坐在旁边一直没插话的郭禹彤放下笔:“我觉得,文姐你们还是少惦记人家。”
“哎呀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文梦佳叹气。
郭禹彤:“我们校女篮队好几个在B栋的,她们跟我说过一点小道消息。”
“嗯?说什么?”
“这个靳一,好像是跟裴朔有点牵扯的。”
“我靠,真的假的?”文梦佳惊了。
郭禹彤郑重点头。
四人沉默。
跟着,明显或者遮掩的,她们的目光飘向试图把自己边缘化的盛喃。
盛小白菜想跑,没来得及。
盛喃:“…你们看我干什么?”
“好你个盛喃,又隐瞒不报是吧?”文梦佳佯怒扑上去,“裴朔小弟管你叫小嫂子,靳一又跟裴朔混,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盛喃差点被当场锁喉:“等等等等——请组织上再给我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最后一次,老实交代!不然组织上对叛徒的处置可都是沉塘喂鱼的!”
“……”
迫于“淫威”,盛喃只得把靳一上回在贸易市场搭救她那件事掐头去尾地简略说了一遍。
文梦佳听完概括:“所以就是他借给你外套,你跟着去了一趟台球室,认识了裴朔他们?”
“没错。”盛喃点头。
郭禹彤突然插话:“台球室设施好吗?”
盛喃被问得懵了下:“额,应该还好?”
“那太好了!正好周末大休,你带我去看看吧?”郭禹彤难得也兴奋起来,“我之前就想找个打台球的地方了,但我家附近没有台球室,离着最近的也都破破烂烂的。”
盛喃:“你不是篮球队的…?”
“我是全能好吗,”郭禹彤骄傲呲牙,“而且丁俊晖是我偶像!要不是我长得太高被我爸送去学篮球,那我肯定要学斯诺克,向我偶像的道路进发!”
“……”
一直怀疑自己大脑里没长运动神经区的盛喃对此毫无发言权。
文梦佳和陈格格闹着哄着要跟去,一个和三个差别不大,盛喃也答应了。
陈格格问身旁:“雪晴,你也一起去看看呗?给他们展现一下咱们安乔校花的魅力!嘿嘿。”
黎雪晴摇头:“我就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
“大休回来就该第一次月考了,我在家复习。而且……”黎雪晴看了盛喃一眼。
陈格格似乎没察觉:“而且什么?”
“裴朔那些人去的地方,应该很乱吧。”黎雪晴微皱起眉,像担心地看着她们。
陈格格:“也对哦。”
黎雪晴轻叹:“还有盛喃,你对人太没有戒心啦。”
“我?”盛喃抬眸。
“嗯。像靳一那样无故旷课一个月,迟早要被学校劝退的。这种人流到社会上去,除了模样没有别的长处,以后不知道会走上什么歪路。”黎雪晴声音柔和,“你对他们这种人还是要防备些才好。”
“…歪路?”盛喃感觉自己很轻地笑了一下,“哦,比如白马会所那种吗?”
黎雪晴一愣,脸上微红:“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梦佳这种班里豪迈派女生代表都愣了下,一边“哦噢”一边撞盛喃肩膀:“喃喃你看着软得很,没想到这么敢说啊。”
“那也挺好的,”盛喃只看着黎雪晴,嘴里扯淡,眼神却凉,“反正我从初中的梦想就是包养小帅哥,走上人生巅峰,求求他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好了。”
“……”
课前预备铃响得很是时候。
黎雪晴走的时候还在笑,但表情却不太自然了。
盛喃没再看她,这边一散,她脸上那种介乎小软妹和小太妹之间的表情瞬间就垮掉了,只差扶着后墙爬进座位里:“疼疼疼……”
“你还不舒服啊?”郭禹彤哭笑不得,“看你刚刚那架势,我还以为你已经好了呢。”
“药劲还没上来,”盛喃苦巴巴的,“此刻就仿佛有人在拿刀捅我肚子。”
“那你还有力气和黎雪晴吵架?”
“噫,我这种为爱与和平代言的美少女战士怎么会跟人吵——啊疼疼,”盛·美少女战士·喃刚昂首挺胸到一半,又被打倒在桌面上,这回明显气短了,“好吧,只是不明显地怼了一句嘛。”
郭禹彤忍不住笑:“怎么不继续怂着了?第一回看你生气。”
盛喃软趴在桌上,气哼哼的:“天大地大,例假最大,现在就算哥斯拉入侵城市我都能给它拎起来抡三圈甩回海里去。”
“尤其是说靳一坏话的‘哥斯拉’?”
“…哼。”
盛喃很想反驳来着,但心虚,而且确实疼得没什么力气了。
她蔫垫着下巴,歪头,对上窗玻璃外闪烁的叶子。
好吧好吧她承认。
她就是不喜欢黎雪晴说靳一坏话,尤其是对方说话时候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用词,就好像在跟盛喃说,像靳一这种人,以后注定了就是要一路堕落、烂在淤泥里的。
甚至黎雪晴那样说的时候,连文梦佳都觉得是对的吧。
可是为什么呢。
不用考虑任何客观条件、不必了解其他任何方面,成绩就是这个世界判定一个普通人价值的唯一标准了吗?
“黎雪晴虽然有点针对你,但道理还是有的。”
“……”
盛喃听见脑袋后的声音,慢慢直起身。
郭禹彤正在看一篇英语阅读理解,一边关键段划线一边说:“安乔这边的规定是,无故旷学一个月以上,开除。”
盛喃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像想要握住什么,却握了空。
郭禹彤抬头看她:“这周就是最后一周了。”
盛喃:“我知道。”
“高考是人生分水岭,”郭禹彤说完就露出嫌弃的表情,“噫,没想到我也会这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不过是大实话了。这道分水岭他都没打算跨哎,你们以后确实会是两个世界的,朋友都很难做得成。”
“我没想和他做朋友。”
盛喃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报复不是记仇,她恼怒黎雪晴的时候确实没想过——那时候她想的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而是靳一自己、他本身。
就像昨天她听他说高考后考了驾照,为了找工作,那一瞬间她心底涌出难以言明的满溢的遗憾感。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遗憾什么。明明她的人生也没过得多美满。
但她就是觉得遗憾。
“知道啊,”郭禹彤玩笑,“你没想和他做朋友,只是单纯地想包养小帅哥嘛。”
盛喃被勾回神,窘了一下:“你出去可别乱说,我那是气黎雪晴的。”
“放心吧,不说。”郭禹彤刚低头又转回来,“不过,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盛喃手忙脚乱,“你你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郭禹彤笑:“好吧,那换个说法,你为什么对他有好感?”
盛喃绷住脸:“长得帅,我颜狗。”
“就这么简单?”
“嗯!”盛喃用力点头,很骄傲的,“我多肤浅啊,就这么简单。”
“…行吧。”
郭禹彤终于放过她。
盛喃压下心虚和表情变化,慢吞吞转向窗外。
转过来那一瞬,阳光晃了她一下。
她好像又梦见昨晚的那个梦了:傍晚的雨雾,阴沉的风,还有扭曲丑恶的模糊的脸。
比它们更近的是身影凌厉修挺的少年,像光撕开阴云愁雨,破雾而至。
而他只拦在她身前,既笑也怒。
[谁的女孩你也敢看?]
谁的女孩啊……
反正不可能是你的。鬼知道你这种祸害,过去现在以后,有过或者会有多少个你的女孩。
盛喃在心底偷偷撇嘴。
她随手拎过来只薄本,拧开笔盖在上面郑重其事写下几行字——
《颜狗的自我修养》
(1)绝不动心。
谁先动心谁是狗!
周六,暌违已久的大休。
盛喃依约,午饭一过就带郭禹彤三人去了盛大贸易街北街角的台球室。中午时候人不多,文梦佳和陈格格两人显然就不是来玩台球,而是来“守株待兔”的。
可惜一待待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两人前后找理由回家了,只剩盛喃继续“折磨”着郭禹彤教她台球。
两人选的是角落的台球桌,盛喃拿台球杆和支架杆戳了整整一下午,太阳都被她从正中当空戳到了天西边,击球准度总算是能看了。
终场,休息时间,盛喃扶着杆表情肃穆:“我觉得台球是一项需要手感的运动。”
郭禹彤:“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盛喃认真点头。
郭禹彤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会儿,摇头叹气:“我妈一定会很乐于你给我做家教。有你在,我自信能戒掉所有让我无心学习的体育项目。”
“?”盛喃扭头,“你这样说我会很受伤。”
郭禹彤:“不说出来我更受伤。”
“好吧,”盛喃沿着长凳往郭禹彤身边挪了挪,严肃问,“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台球水平,可以跟人对打了吗?”
郭禹彤想了想,诚实道:“以你现在的台球,可能还没到能称为‘水平’的程度。”
盛喃:“…………”
见盛喃被打击得就差蔫到凳子底下的模样,郭禹彤忍不住笑:“不过总算是能够着母球了不是,这也是一种进步啊。”
盛喃闻言木脸:“不会夸人可以不说话。”
“喃喃你变了,一周前你还不是这样对我的!”
盛喃:“一周后你会怀念现在的。”
郭禹彤一边说原来你的本性是这样一边笑得快要跌到凳子底下去了。
盛喃叹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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