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命运的齿轮

仿佛千年万年来，它都不曾改变过。

    远在人类获得工具和诞生文明之前，月亮作为天赐的光源，照亮了每一个黑暗的夜晚。它柔和的亮光，缓解了人们对黑暗的恐惧。而它周期规律的盈缺，也给了人类先祖带来了时间的观念。

    那宁静而自然的光芒，如同清澈的溪水流淌、温柔的树叶低语，这是一种无偿的慈悲，纵然到了现代，黑暗已被人类用灯火照亮，但那种温柔的关怀，似乎依然牢牢烙印在人类的遗传因子里。

    作为全体人类的一种温暖的集体记忆，永远传承下去。

    “藤原...”新岛真靠着藤原星空的肩膀，小声问了句：“这种时候，姐姐是怎么安慰你的啊？”

    “唔...你说啥？”

    “我想试一下，看能不能像姐姐那样。”

    “不用。”藤原星空揉了揉她的脑袋，“小真是小真，不需要刻意成为谁的。”

    新岛真仰脸看着他，那黑得发亮的眼睛，让藤原星空想起了春天时分屋檐下从鸟巢中探出头的小燕子。

    “睡觉吧。”他怜惜地抱起这只小燕子，放到了柔软的窝中。

    小声说了一会话，二人各自睡去。

    第二天起来，又是一个大晴天。

    微风吹动窗帘，屋内充满了清晨的气息。

    在吃早餐的时候，新岛真打开了房内的电视，边吃边看新闻，是有关昨晚暴雨的新闻报道。

    池袋站遭遇大量的雨水倒灌，山手线和埼京线被迫停运运行这则消息成了头条新闻。新闻画面中，整个世界都乱糟糟的，警示牌倒成一片，满溢的雨水顺着台阶，如同瀑布般往下流淌。

    身穿雨衣的员工在车站入口拼命地装填和堆砌沙袋，但水依旧在不停地往车站内灌，这些沙袋怎么看都有点螳臂当车的感觉。地铁也停止运行了，不知得等到何时才能恢复正常运转。

    拿着东电logo麦克风的记者伸出手，采访无法回家的人们。

    有人抱怨说“早晨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是晴天呢......”

    也有人在抱怨：“政府的应急措施实在是太失败了......”

    藤原星空嚼着廉价的吐司面包，希望可以在电视画面中找到雪野理纱的身影，但终究是什么也没看到。

    吃完饭，新岛真穿上了她那漂亮的小裙子，脸上的神采重新活泼了起来。

    藤原星背着两个人行礼跟在她身后，听着她那高跟凉鞋走在泊油路上的“哒哒哒”声，感觉心情也跟着变得愉悦起来。

    但仅仅只是愉悦了一分钟，他的内心便再度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路过那片杂树林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乌鸦惨烈的鸣叫。藤原星空转头一看，通过林间的小路可以看到，渡边宅子前围满了人，周边停着数辆警车与救护车。

    而随着人群的一阵喧哗，两个盖着白布的担架从屋里被抬出，装到了救护车上。

    “藤原...”新岛真担忧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从来都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新岛真怕他会一时冲动，打乱了目前的计划。

    “别说了，我有分寸。”藤原星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修学院离宫。

    小野雅人备好了茶水，三人如同前天第一次会面那样，一边品茶，一边交谈。

    那只三花小奶猫也加进了会谈中，趴在茶案上，时不时伸出爪子扒拉一下藤原星空的袖子。偶尔会有一只蝴蝶飞进来，在充满了茶香的禅室内翩翩起舞起舞。

    听到了渡边父子的死讯后，小野雅人面色微动，低声念了一遍《往生咒》。

    “这便是茨木的断臂。”藤原星空打开木盒，放到茶案上。

    “喵~~”

    三花小奶猫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想伸出爪子去勾出来，随后新岛真一手捏着它的后颈皮，拎到了怀里撸了起来。

    这姐妹俩都挺喜欢猫的......藤原星空看了她一眼，便把视线放回到小野雅人身上。

    大和尚皱着眉思考了很久，看起来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说道：“既然断臂无法感应罗生门的位置，那我们用断臂重新复制一个活的罗生门之鬼不就行了吗？”

    藤原星空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该怎么操作？”

    “你信得过我吗？”

    “我对大师自然是没有戒备的。”

    “那就可以了，交给我吧。”

    藤原星空还想问话，大和尚却双手合十朝他微微一拜，“禅宗有这样一种说法，叫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接着他又解释道说：“这句话教导我们，不要凭借语言文字来解释、传授教义。传教的人不立文字，学佛的人不依文字；最简单有效的做法，便是施教之人以身作法，让世人明白“佛”是什么。”

    说完，小野雅人起身走进了厨房，准备午餐。

    藤原星空没什么佛缘，只是大概能听懂他的意思，但又领悟不到他话里的禅意。

    午餐吃的依旧是豆腐，盛菜用的是一套精美的漆绘陶瓷碗筷，如同当年战国名将宴客时所使用的“名器”。

    在新岛真惊叹地欣赏餐具时，小野雅人抢先发话：“不过是炸豆腐而已，大家开动吧，不要让它久等了。”

    说完，他又是爽朗一笑。

    吃过午餐，小野雅人把一张纸条压在陶瓷碗底，夹着装有断臂的木盒，说要离席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新岛真刚想说话，藤原星空捏了捏她的手心，她便不再多嘴，二人目送大和尚踏出木门。

    天空一片湛蓝，舒展的云朵犹如棉絮飞舞，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中，三花小奶猫蹲在门前，望着那远去的背影。

    “喵~~”

    微风吹进来，掀起了纸条的一角，隐约能看见上面的字迹。

    [再见面时，请杀了我。]

    齿轮发出“咔嚓”一声，镶嵌到了一起。而一旦齿轮向前转动，就不能倒退了。时间也一样，人也一样，这就是世界定下的规则。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野雅人消失了，而京都却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发生。

    藤原星空带着新岛真走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每一天都在海里捞针，重复着徒劳的寻觅。

    7月6号那一晚，雪野理纱来电，说四宫海运的船会在8号晚上抵达东京湾外围，而她，会和土御门诗乃一起登船。

    挂掉电话，藤原星空倚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窗外京都的夜色。

    那些灯火通明的大厦，凌乱的灯火中仿佛暗藏某种密码。

    活在大世界化做敌人，如此冷酷吗？

    耳边隐约传来了闹市中的谈笑声，藤原星空默然无语，他无力地察觉到，在这盛大的背景之下，所有个体的悲伤，都显得无比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