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你爸没了,你妈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精神就一直不怎么好。那些瞎胡闹的学生,还总是欺负她,拉她去批斗。
半月前的时候,的确是有人看见你妈跳河了。可是,厂里派出去的搜索队,沿着河找了十几里地,也没找着她。
按说,她活着的希望,已经不大了。咱现在不能顾她,得先顾你这个活人啊!将来这吃穿用度,都是钱啊!
我寻思着,明天咱们买上粮食回来,我就带着你去找住在厂里的军代表去,让他给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先顶你妈的工作,在宿舍区里扫大街。
你别看扫大街,那也算矿机的工人。你就是拿学徒工的钱,一个月还有十八块钱呢!这么着,你一个人起码穿衣,买粮食就够了。等三年以后转了正,你就是一级工,可以拿二十七块五。将来要是碰到条件合适的,还能说个媳妇呢!”
姚叔说过,他就是顶了他妈的班,扫了一辈子大街的。
现在,先保住不挨饿再说,也顾不上别的了,扫大街就扫大街吧。
可是,明天姜姨不是要去镇上,交姜抗抗重填的志愿表吗?
姜姨已经不打算把那份姜抗抗的志愿表,交到镇上去了。
因为子弟中学的王校长偷偷告诉她,上山下乡是上面的政策,你交不交志愿表,都得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姚远就问她:“那,不去镇上,要回表,也不要紧?”
姜姨说:“那可不一样。如果镇上有去建设兵团的名额,还是要从这些填了志愿的里面挑。那边最喜欢女孩子了。不抽回来,抗抗十有**会被要到建设兵团去!”
说到这里就叹息一声说:“这些傻孩子啊,没吃过那样的苦,让脑袋里那股子热情冲昏了头脑。等真去了,后悔了,再想回来,就比登天还难了!”
姚远就问:“抗抗,还是要,去农村?”
姜姨就叹息一声说:“国家号召,别人家的孩子都去。咱们又不比谁多长个脑袋,不去行吗?难不成我还真把抗抗给了那个张建军呀?”
说起张建军来,姚远就指指东面的隔壁说:“他,在那里住。”回来的时候,他看见张建军从那个门里出来了。
姜姨就奇怪说:“你这孩子,怎么又傻了?他不是张顺才的大小子吗?张顺才可不就在东边住着,咱们多少年的邻居了,这你都忘啦?”
姚叔从来没对姚远说过张顺才这一家人。看来,他们对他不好。
对他不好的人,姚叔不会记得,更不会提起。
就听姜姨继续嘟囔说:“这个张顺才呀,原来就是小件车间一个工人,靠着武斗上来的,坏死!连个小学都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还当什么副主任,也不知道上边这是咋的了?让这种人当干部,真是瞎眼了!”
第二天早上,姜姨带着着姚远,去村委会借一辆铁管焊的独轮小推车,拿了绳子,去南边公路边上的粮站买粮食。
每个人的定量,都是按照粗粮、细粮的比例划分的。细粮就是白面,占比最少。粗粮有棒子面、豆面和地瓜干,自己可以有选择地要。
姜姨要了棒子面和一些地瓜干。
另外,细粮还可以换粗粮,一斤换三斤。姚大厦和他妈加起来,一个月总共可以买五斤细粮。
虽然五斤细粮换成粗粮,可以多买十斤粮食,姜姨还是没舍得换,准备回去把这五斤白面加工成面条。
她有两个闺女,女孩挑食的很。她打算等她们实在吃够了粗粮,早上背着姚远,给俩闺女偷偷下点面条吃,这就是她的一点私心了。
其实,她每回买自己家里的粮食,也是留下细粮,给两个闺女改善伙食的。可自从姚大厦妈失踪了,姚大厦跟着她吃,她买粮食的时候,就没敢留细粮。姚大厦个大能吃啊。
买好了粮食,姚远在后面推车,姜姨拿了绳子,打算帮他拉着。
姚远第一年分来的时候,在组装车间实习,早就学会了推这种独轮推车。此刻又有了姚大厦的力气,推这五十多斤粮食,根本不用姜姨帮忙,轻轻松松,跟平常走道一样,就把粮食推回家了。
看着姚远一手俩口袋,一次就把粮食都提到了用来做饭和放粮食的厨房里,姜姨就摇着头叹息:“唉,大傻啊,你这孩子是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要是不傻,可真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子呀!”
姚远心里这个气,我本来就不傻!傻能把你闺女的志愿表,从镇上给骗回来吗?
可他说话费劲也的确是个毛病。怎么把这个毛病给治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