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叔,此话再也休提,你知道这间客栈的来历,若真关了它,我有何面目去见亡故的家父。”
文士姓赵,名子桐,这间客栈是从其父手上传承下来的,他能考上生员,全亏得其父用从客栈里赚来的银钱供养。
虽说穷文富武,但说实话,若是家里没有点钱财的话,这书也是读不起的。
拜师要送束脩吧,读书要买书吧,习字要买笔墨纸砚吧,这些哪里少得了银钱的功劳呢。
等你读书有成,欲走科考之路,那么赶考的路费就更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可以这么说,若无这家客栈,哪里有堂堂的秀才相公赵子桐。
他考上生员之后不久,其父病逝,那时东叔就建议把客栈关了,要么转手他人,以便专心读书应举。
可赵子桐不愿意,这家客栈承载着他的童年记忆,和对父亲的感情。
如今生意萧条,遣散伙计那是迫不得已,但要关了客栈,他不甘心,也舍不得。
“可是公子,若不关客栈,老朽担心县里有人会借机发难于你啊。”
东叔幽幽说道,之前县里就曾有传言,说他家公子从事贱业,不宜再占着稟生的名额。
此时的大明,虽然分士农工商,但只要不是娼优皂隶等贱业出身,都可以参加科考。
进学后,若不做官,也不太会干涉个人之前从事的行业。
不过此时文为贵的观念逐渐抬头,一般做了秀才,特别是一县的稟生之后,若非士农出身,多半都会同之前的身份撇清干系,至少是表面上的干系。
赵子桐默然,他当然知道东叔是替他着想,为他担心,而且这份担心也不是毫无依据。
他最近一次去县里拜见恩师,恩师就曾提点过他,有人专程说过,他赵子桐身为圣人弟子,却去卖汤弼店,实在有辱斯文。
恩师装傻充愣,搪塞了过去,作为一县教谕的恩师,打打太极糊弄一时还是可以的。
就怕传言流传一广,恩师顶不住压力,这稟生的身份就有点堪虞了。
身为稟生,每月有禄米可领,虽然富贵不了,但是供他和东叔吃用,还是够的。
这些腐儒,赵子桐恨恨地想道,除了学那长舌妇搬弄是非,一点实事都不会做。
凭本事赚钱,怎么就有辱斯文了?
赵子桐的观念历来有些激进,这也许就是他考中秀才后,科举之路不太顺畅的缘由。
父亲遗留下来的产业,赵子桐可不愿意败落倒闭在自己手上,哪怕被腐儒攻讦,失了稟生身份也在所不惜。
只是如何生计就成了摆在赵子桐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要是恩师抵不住压力,自己一旦失去稟生身份,没了禄米,可怎生是好。
此时大明立国不足百年,政治尚算清明,不像几十年以后,一旦得了秀才,就有人打破头的带着田地来投靠,想要藉此免去已然难堪重负的税银。
此时的秀才,往往因为读书赶考花费太多,反而落个寒酸清贫的下场,穷秀才一词,大抵也是此时开始流传的。
只有成了县府两学的稟生,由朝廷供养,生计方能好些。
赵子桐一阵头痛,他为人豪爽大气,有古之侠风,偏偏不善经营,看来得好好想想办法,或是找人请教一二,把客栈的生意弄上去才行。
若是客栈生意能有起色,只要能解决自己和东叔的生计,他赵子桐就不怕失却这稟生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