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火想了一会,“洛阳的习惯未必与京城一样。”
韩孺子笑了一声,“或许吧,朕的确没有拿到任何证据,可是本郡官员答应得太好,事情进行得太顺利,洛阳富户又这么踊跃,朕反躬自省,觉得还没有英明到一呼百应的程度,其中只怕有诈。”
“陛下自谦太甚。”
“你是洛阳豪侠,尚且要与朕斗智斗勇,河南郡官员比你都老实吗?”
王坚火磕头,“草民不敢……”
“洛阳城外有数十万流民等着你救,朕更希望看到那个为谭家挺身而出的丑王,而不是跪在这里口称‘不敢’的王坚火。你不想当官,也行,朕只给你一个临时的官衔,放粮之事一了,官职收回,你仍是‘草民’,而且朕不给俸禄,咱们互不相欠,你帮的不是朕、不是朝廷,只是流民。”
王坚火目瞪口呆,他受到过不少拉拢,向来是诱以高官厚禄,到了皇帝这里,不仅官是暂时的,连俸禄都不给了。
“那腐刑……”
“留着,等放粮完毕咱们再算账。”
条件越来越苛刻了。
“那谭家?”
“朕在纳闷,你这种人怎么会与谭家结仇?”
“陛下听到的是哪种说法?”
“谭家想在洛阳建家客栈,你不同意。”
王坚火苦笑一声,“谭家好友遍及天下,借助任何人开家客栈都是易如反掌,草民即使反对又有何用?不过草民与谭家的确有过恩怨,都是江湖上的小事,不足挂齿。”
丑王显然不愿细说,韩孺子也不追问,“谭家女眷与老幼留在洛阳,男子编入军中,给他们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陛下明天一早出征?”
“是。”
“请给草民一点时间,天黑之前复命。”
“好。”
“草民告退。”王坚火起身向门口退去,几步之后抬头问道:“如果草民不同意当官,还是要受腐刑?”
韩孺子点头,“而且动手之人未必是你说的那个小刀刘。”
王坚火哈哈一笑,转身走出帐篷。
东海王等人进来,其他人各回其位,一句也不多问,只有东海王按捺不住好奇,“丑王的样子可不像是要挨刀,陛下又反悔了?”
韩孺子未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户部侍郎刘择芹的奏章,文字有点绕,给予富商的补偿似乎不是很多,一是函谷关免除一部分通关税,并且不再限制每年的通行次数,二是今后若干年内补充官仓时,优先选择洛阳商户。
东海王不肯离开,站在桌边,翻阅皇帝已经看过的奏章,“嘿,杨奉真是慷慨,瞧瞧,胆小的官员得到的封赏多,出生入死、辅佐陛下的南、北军将士反而只得小赏,他是故意给陛下树敌吧?”
韩孺子没接话,总觉得刘择芹的奏章里有点问题,他却找不出问题何在,过了一会他说:“明天出征之前,我会亲自拟指,增加有功者的奖赏,加官晋爵。”
东海王点点头,突然大笑起来,“杨奉这个家伙真是……太聪明了!”
“嗯?”韩孺子皱起眉头看着东海王,他现在的心事不在京城。
东海王指着那一厚摞奏章,笑道:“杨奉守卫京城,怕陛下不信任他,所以有意贬低有功的南、北军,激起两军的愤慨,就等着陛下传诏拨乱反正,到时候感激归陛下,咒骂归杨奉,同时还让陛下知道军队与杨奉有隔阂。这是一举两得,既巩固了陛下的军心,又让陛下对杨奉没有疑心。聪明,真是聪明。”
韩孺子微微一愣,无论如何他都要增加南、北军将士的封赏,对杨奉的用意却没想过那么多,听东海王一说,这的确像是杨奉能做出来的事情。
“陛下若想让杨奉安心,就在圣旨里狠狠责骂他一通。”
“骂他?”
“君臣之道,贵在心照不宣,陛下斥责杨奉却不夺权,就是最大的信任。”东海王轻叹一声,自己从小学了那么多的帝王之术,竟然只能给韩孺子当顾问。
“心照不宣……”韩孺子觉得这四个字颇值得玩味,“传户部侍郎刘择芹。”
张有才应是,出帐去告诉刘介,东海王问道:“怎么又想起他了?”
“我想问问他的‘心照不宣’是什么。”
“既然是心照不宣,当然是不能说了。”
“他必须得说。”离出征只剩多半天,韩孺子一定要将放粮之事圆满解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