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小心翼翼地说:“所谓豪侠也就这么回事,唯利是图,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韩孺子笑而不语。
中司监刘介进来,“陛下,国子监博士瞿子晰求见。”
“请进来。”韩孺子有意将这位儒生培养成为未来的宰相,因此比较客气。
瞿子晰这回行的是臣子之礼,他对什么场合该行哪种礼仪心里有数,礼部只是按规矩行事,他却能说出一套理由来。
获赦平身之后,瞿子晰道:“听闻陛下传旨大赦洛阳流民,再度开仓放粮,臣特来庆贺。”
东海王笑道:“你又不是洛阳人……咦,不对,你是来庆祝陛下的?”
“当然。”
东海王轻哼一声,知道这些儒生都很骄傲,最爱说怪话,干脆不开口接话了。
“朕刚刚传旨开仓,流民尚未得粮返乡,有何值得庆贺?”韩孺子打点起精神,与这些儒生对话,得十分小心,才能不在言辞上落于下风。
“民为水,君为舟,水静则舟稳,水顺则舟速,水乱则舟覆,陛下初返帝位,朝中臣心未稳,陛下却先想着天下百姓,此乃治水之根本,因此值得庆贺。”
东海王惊讶地看着瞿子晰,以为他在讥讽皇帝不分轻重,心想读书人真是胆大包天,早知如此,自己也该拉拢一批。
韩孺子却不在意,笑道:“朕接受庆贺,瞿先生还有何话要说?”
“治水非一日之功,圣旨一下,百姓欣然而至,若无粮可放,或粮食太少,不足以裹腹,不免败兴而归,如此一来,治水不成,反酿祸患。”
韩孺子眉头微皱,“洛阳乃关东名城,富甲天下,怎么会无粮可放?”
“洛阳富的是民,不是官。洛阳再大,大不过京城,官库中的存粮自有定数,不比其它郡治之所更多,引来的流民却数倍于别的地方,如此一来,存粮必定不够。”
“河南郡为何不早说明情况?”
“天威震慑,小吏怎敢说难?”
回想在洛阳侯府里颁旨的情形,韩孺子不得不承认,作为皇帝他当时的确很威风,也正因为如此,河南尹以下,没有一名官吏敢说半个不字。
韩孺子沉吟片刻,“敖仓存粮甚多,总该够了吧?”
瞿子晰伏地磕头,再次表示庆贺,然后起身告退。
“这回他可有得吹嘘了。”东海王还是不太喜欢儒生,“说起来他们与豪侠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韩孺子没吱声,他在想,自己身边缺一位宰相式的人物,这个人能按旨行事,又不至于吓得官吏们不敢开口说出实情。
在他的亲信之中,恰好缺少这样一个人,柴悦等人是武将,瞿子晰职位太低,而且不太像是好打交道的人,想来想去,还真是殷无害那样的老滑头最合适。
韩孺子打量东海王几眼。
“陛下有什么吩咐?”
东海王聪明,也足够圆滑,假以时日,总能成熟起来,可惜太不值得信任,韩孺子摇摇头,“去告诉刘介,让他传户部侍郎刘择芹。”
刘侍郎也是随行官员之一,对开仓放粮曾表现得比别的大臣要热心一些,韩孺子希望此人能用一阵。
东海王出去传旨,刘介进来确认了一下,才出帐派人传唤刘择芹。
“当务之急是找到圣军师和宝玺,真不值得为放粮费心,瞿子晰这种人最爱空谈,然后甩手一走,将麻烦丢给陛下。”东海王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莫不如让谭家帮忙,他们认识的江湖人毕竟比较多。”
“谭家在洛阳的势力会比王坚火更大?”
“呃……不一样啊,丑王可以选择帮忙或者不帮忙,谭家为了赎罪,绝对会尽心尽力。而且我非常怀疑,丑王明天来求情,不是救人,而是要害人:明知陛下不喜欢江湖手段,他却非要以此触怒龙颜,自己得名,谭家受害。陛下,一定要小心在意啊。”
“唉,你对谭家才是‘尽心尽力’。”
东海王急忙闭嘴,再不敢开口。
随行官员都住在军营里,户部侍郎刘择芹很快赶到,证明他的确是一位负责的官员,对洛阳的人口与存粮一一道来,正如瞿子晰所料,粮食的确不够。
“洛阳之富名闻天下,各地流民蜂拥而至,前些日子走了一些,剩下的仍然不少,具体数字谁也不清楚。”刘择芹道。
“如果开放敖仓之粮呢?”
刘择芹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这个得问兵部的意见。”
“为何是兵部?”
“天下各大粮城皆归兵部所有,为的是供养各地楚军。据臣所知,敖仓对北方马邑城至关重要……”
“朕明白了。”韩孺子在马邑城待过,知道边军对粮草的消耗有多大。
“臣有一策,不知可用否?”刘择芹道。
“说吧。”
“官仓不足,还有私仓,洛阳富户甚多,家家皆有存粮,虽然无人计数,但是粗略估计,至少是官仓存粮的五倍以上。”
韩孺子点头,兜了一圈,他还是得找河南尹等当地官员帮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