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屏风后还有架古琴。东西不多,若是懂的,便能瞧出实件件都有出处。
明玥打量一圈,微微笑道:“这屋里的摆设倒与那掌柜不大相衬。”
裴云铮一哂,“此店真正的东家你也识得。”
“是么?”明玥歪着头看他,裴云铮往窗边走了几步,随口道:“崔容与。”
明玥轻轻蹙了下眉,她眼下对崔氏一门份外敏感。
裴云铮却没多说,对着明玥招手,低语了两句。
明玥眼中现出些亮色,稍整了下衣衫,说:“我这便去瞧瞧。”
裴云铮拉住她交代:“莫要多言,将人看清楚了便可。”
明玥学着男子模样揖礼:“二爷放心。”
裴云铮好笑的在她脸上捏了一记,明玥转而出门,奔了“金泥”那间。
深吸口气,明玥让小厮扣门。
“笃笃”两声,雅间内低浅的琴音一停,有人略带迟疑的开口:“谁?”
这声音微哑中略带着些轻柔,很有点儿特别,明玥稍一走神儿,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
屋里的人未听得应答,起了身,又问了一声:“小二么?进来罢。”
明玥在外头压着嗓子一笑,径自推开房门,一壁拱着手团团揖礼,嘴里笑嘻嘻地说:“崔家哥哥见谅,小弟来晚啦。”
屋里的人一愣,抬头与明玥打了个照面。
这人生就一双桃花眼,面容白皙俊美,披着艾草绿的披风,腰间挂了好几个香囊,走到近前时有清淡的香味挟来。
明玥怔了怔,随即忙一拱手,歉意道:“这位兄台,对不住,在下鲁莽了。”
那人偏头将明玥打量了一眼,见“他”穿一身松花色的交领胡服,靴子银线嵌玉,腰间压着玉佩和短萧,眉眼清丽俏皮,自身却又有股沉静的气质,活脱脱的便是世家里十四、五岁的小公子。
“无妨”,那人笑了一下,也拱手道:“在下姓孟,不知小公子是要寻哪一位崔哥哥?”
明玥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原来是孟兄,打扰打扰。我来寻崔家的容哥哥,来早了半个时辰,还以为他已到了,方才一时莽撞,还请孟兄勿怪。”
孟瑛听他对崔容与称呼亲切,不由笑意渐深,本就艳秾的眉眼弯起来,伸手往里让了让,笑说:“原是容公子的朋友,怪不得在下瞧着面善的很。小公子若不嫌弃,可到屋里稍等上一等,还未请教府上是?”
明玥脚下未动,笑嘻嘻地摆手:“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容哥哥既不在,我往他府里去寻便是,省得白等一场。多谢孟兄好意,我倒也觉得孟兄面善的很,改日再来畅谈。”
孟瑛听了他这话也不甚在意,他爱与世家子弟结交,心里十分会把握分寸,知道稍过于热情便会叫人生厌,因而也不多言,只低低笑了两声,说:“若一会儿有人寻来,我不会卖了公子的。”
明玥嘿嘿一乐,把郑泽瑞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多谢孟兄。”说罢,拢着大氅快步下了楼梯。
孟瑛直瞧着他出了一楼店门,方摇头失笑,想着崔容与一会儿可能要来,便也不再磨菇,坐了片刻,收拾东西,带了一食盒的饭菜出门。
“宝婺”雅间内。
裴安道:“二爷,人走了,刘留带了人跟着。”
“嗯”,裴云铮漫不经心地抬手,“你们也到楼下用饭吧。”
明玥还浸在扮了男子的乐趣儿里,负着手说:“这人…我应是见过。”
裴云铮替她解了大氅,应着她打趣儿道:“爷想起来了?去岁的事?”
明玥面皮微红,轻轻呸了他一下,却忆起来,说:“对,就是去岁,在太子府……”
“他与那刘承一并”,裴云铮勾了勾唇,“你记性好。”
明玥听他这话明显这人也是记得,便道:“你记得却比我清楚,可与这孟瑛相熟么?”
裴云铮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说:“算上太子府一回,总共见过两次,未曾说过话,更谈不上相熟。”
明玥点点头,又说:“可是我识得又如何?你是想说此事很可能与太子府有关?”
裴云铮出乎明玥意料的摇摇头,没有答话,只问:“我记得当日他曾与你和表姐说过话,可还记得说了甚么?”
明玥真是败给他了,一年多,哪里还能记住?仔细想了想,道:“应只是见了个礼,没说甚要紧的。只是……他这声音,我倒觉在哪里听过。”
这话就奇怪,孟瑛当日既与她们打过招呼说过话,明玥自然该听过他的声音的。
因而裴云铮也未在意,握了下她的手说:“方才只是顺便叫你一见,要查此人尚有很多法子,况且他兴许也是无关紧要,咱们只是多留心些罢了。”
明玥却是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刚刚不说还好,一说她越发觉得那微哑轻柔的声音是听过的……不是见面时,孟瑛长相颇是俊美,见面说话时人反会因他的容貌忽略了他的声音。那,就应是只听了声未见人,未见人未见人,只听声……
“啊!”明玥低呼了一声,蓦然抬头,“我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