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
话到此间,鱼景尧也回过味来,稍一琢磨,觉得这人说得不错,反正自己既然已经提出婚约,那么也算是表明了态度,剩下的正如他所言,只需去做做酥儿的思想工作即可;虽说这些时日并未从酥儿口中打探出什么,但作为父亲,自己女儿那点小心思还是能了解的,如此一来,让酥儿自己去与这小子交好,不信他不进套!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看我这老糊涂,梁副使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稍一思忖,鱼景尧当即佯装恍然大悟,抚掌大笑,连连赞许。
见危机解除,梁大哥转头望着一脸黑线的陈遥,给他咧了个标准的胜利微笑。
陈遥望着这汉子,都恨不得拍烂自己的脑门。
与陈遥的迷惑不解与忧心忡忡不同,出了刺史府,梁晃显得兴奋异常,仿佛今日得了官职与婚约的不是陈老弟而是他梁大哥。
这也让陈遥愈发郁闷,不过都不等陈遥说些什么,这一根筋的汉子便已是在大街上手舞足蹈起来,甚至不顾他人意愿,将陈遥整个抱起来,就那么在大街上转了好几圈。
“梁大哥——”陈遥是真无奈,但他很理解这汉子为何如此高兴,也正是因为能理解,所以就更无奈了。
“陈老弟!大哥我果然没看走眼!当初第一次见你和果儿那丫头,我就觉着你小子风华正茂,气宇不凡,便是那时你小子一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模样,但梁大哥我也看出来了,假以时日,你小子绝对是个逸群之才!”
兀自欣喜若狂了一阵,这汉子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然行为消停了,嘴上仍旧是喋喋不休,他忘我地拍着陈遥那可怜的小肩膀,反反复复唠唠叨叨都在说这些事。
陈遥能理解,突闻如此一飞冲天的喜讯,梁大哥是打心底里为自己高兴,但陈遥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梁大哥对今天所发生的事全然没有往深处去想。
“好了!陈老弟!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就别愁眉苦脸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了!要我说啊!那鱼姑娘对你也不比果儿姑娘差,那日大哥一见她看老弟你的眼神就知道了!果儿姑娘那边你若是难办,那梁大哥替你说去!”
见陈遥始终高兴不起来,梁晃以为他在纠结果儿的事,当即一拍胸脯抬腿便要走,好在陈遥眼尖,当即一把将他给拽住。
“梁大哥你就饶了小弟我吧,还嫌不够乱呐!”陈遥苦笑。
“诶?陈老弟你可别这么说!今日刺史府一行,好事可全然你小子给占了!鱼大人召你为幕僚,一来便是这参佐之职!虽无品级,然到时主兵修甲,协理军务,桩桩件件都不离你手,老弟你如此聪慧,这行军司马一职有多重要,无需大哥提醒了吧?”
行军司马陈遥还算有点印象,换到后世大概就类似于参谋长,不过所谓参谋长,那也是以节度使为主,毕竟这行军司马到底是隶属于节度使府,前期多由中央任命文士出任,鱼景尧身为濮州刺史,却是给陈遥封了个节度使府里的重要官职,这操作也是够够的了。
当然了,成年人做任何事背后都有其目的性,鱼景尧这么做并不难理解,而且加授官职都还算好,陈遥唯一想不明白的,还是鱼景尧赐婚这一手。想要拉拢自己的话……这一手未免也太下血本了,毕竟自己根本也没能让他如此舍得的理由不是?
文人在某些时候很容易就会钻牛角尖,梁晃说了半天见陈老弟还是一副忧心模样,又觉得可能真是因为果儿姑娘的事。意识到这一点,这实心的汉子终于也收敛了笑容,略一琢磨,方又劝慰道。
“陈老弟,大哥知你与果儿姑娘情投意合,真的,大哥非常能理解,若是换了大哥我,如此世道,能有这样一位好姑娘陪着自己颠沛流离,哪怕一日三餐无着落,大哥也心满意足的!真的!”
见陈遥一脸蛋疼地瞅了瞅自己,梁晃马上又接着说道,“但老弟你仔细想想,若是错过这刺史驸马,日后兵荒马乱的,你又当如何?难不成继续带着果儿他们那群孩子流浪?鱼姑娘真的不错,你信大哥一回,进了刺史府,待到明儿开春,将果儿姑娘也接进去,一生的荣华富贵岂不手到擒来?诶,我知老弟你不看重这些,然凡事不也得为他人考虑考虑不是?”
“梁大哥的意思小弟都明白,但是——”
“嘿!要我说呀,老弟你也别想太多,万一那鱼姑娘拒绝了呢?对吧?女子虑事常不按正理,若真如此,那鱼大人也无话可说,你也能安心守着果儿姑娘,行军司马也照做,岂不美哉?”
“梁大哥我——”
“好了好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跟个小娘们似的,其他先不说,今日可是老弟你新官上任的大日子,不行,大哥得为你庆祝庆祝!走!大哥请你喝酒去!”
“梁大哥我——”
“别啰嗦,走走走!”
夕阳余晖洒下,将这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万家灯火,映照得濮州城亮如白昼,然无人知晓,在那些灯火难及的阴影里,究竟藏着什么。
城外几里处的小树林里,一少年身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正斜靠于一片树影之中。浓荫匝地,月光穿过交横而错的枝丫落在他身上,斑斑点点。随着城内陆续响起的沉闷街鼓,少年自怀中摸出一支竹笛,片刻之后,悠扬的笛声便自林中缓缓传出。
一曲终了,少年直立起身,转头再望一眼不远处置身于繁星灯火中的城池,尔后抓起身侧之物,一跃纵下枝头,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少年的竹笛很是普通,然手中所握,却是杆碗口粗细、丈二长短的黝黑铁棒。
濮州城的规模并不大,在唐一朝也不过就是个万户中州而已,如此,各类小道消息传得极为飞快,陈遥不胜酒力,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也没敢多喝,将喝得烂醉的梁大哥送回军营之后,他自己便也回了城南小院。
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便就有人打上了门来。
没的说,还是那鱼凡信。
关于任命与赐婚一事,最早得到消息的自然还是鱼府上下,这也包括鱼寒酥与鱼凡信。任命陈遥为行军司马一事鱼寒酥倒也不觉意外,只是听闻父亲竟然将自己许配给了陈遥,这让鱼寒酥极为震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鱼寒酥不知所措,但鱼凡信就不一样了。
这些时日鱼大公子一直与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窝在一处,一群纨绔子弟不止一次讨论过要如何从陈遥那落魄乞儿身上找回场子,这几日听闻此子进了军营习练武艺,本想就此让他吃点苦头,不料还未有动作,便突然得知自己父亲对其又是加官又是赐婚,这让鱼凡信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
鱼凡信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得知此事,他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鱼寒酥,在鱼府和自己老爹闹了整整一宿不得要领,次日清晨便是齐备人手直奔城南而去。
在鱼凡信看来,今日若不是陈遥这臭乞丐死,就是他鱼凡信亡!想一步登天踏入鱼府?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做他的春秋大梦!
其实自打陈遥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的事迹在濮州城内传开之后,当初于闹市纵马这群少年郎便已是收敛了许多——
倒不是他们忌惮陈遥,只不过看这小子短短几日便弄出这么大阵仗,不仅得吕公赏识,更是处处受鱼寒酥维护,如今可不了得,连鱼大人都如此待他,真可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