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凄凄芳草愁云乱（四）

    入夜了，长春宫内的岚音终是被噩梦惊醒，浑身冒着冷汗，空寂的屋内，似乎连青石地砖都泛着寒意，屋内的摆设更是在朦胧的烛光下，映着隐隐约约的黑影。

    宫内的凄苦只有真正品尝过的人才会知晓。

    今日的宴会之上，岚音知道，自己已身陷漩涡之中，无力逃脱了。

    万般厌恶和无助席卷着整个脑海，岚音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难道这里真的已孕育他和自己的孩儿吗？

    岚音迷茫无语，长春宫便是自己一生的家吧，自己的名字将会刻入皇家的玉牒，身后也会葬到妃陵之中，再也逃脱不了紫禁城的桎梏。

    不知宫外的家中如何了，小人得志的姨娘和愁云满布的阿玛如若得到自己晋封贵人的消息，该会怎样的欣喜若狂？

    苦命的弟弟是不是又长高了，想到这些，岚音的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糊糊迷迷中，耳边传来一记柔顺的声音，“做噩梦了？”

    岚音揉着梨花带泪的双眸，“皇上？”

    玄烨温柔的抚着岚音的脸颊，丝丝清凉，指尖含在嘴边，“好咸。”

    不知为何，所有的委屈和忧伤齐齐涌现，昏暗的烛光里，两人静静相对，默默无声。

    “岚儿，你喜欢朕吗？”玄烨打破了沉寂。

    岚音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答。

    玄烨重重的叹着口气，“原来都是朕一厢情愿。”

    岚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她从未想过皇上会如此直接。

    “朕到底该拿你怎么办？”玄烨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乱，细心的他怎能看不出岚音对自己的畏惧。

    众嫔妃的刻意刁难，又怎能是空穴来风？

    钟粹宫中岚音扑到德嫔，又岂会仅仅是意外？

    短短几日，自己已将她宠到了染血的刀尖儿之上，而自己对她的爱意也渐入骨髓。

    自己还是豪心壮志的皇上吗？从未想过自己也会陷入儿女情长。

    玄烨陷入矛盾，从钟粹宫回到乾清宫后，独自想了许多。

    永和宫的喜事并没有带给他太多的喜悦，钟粹宫的丧事也并未令他伤感至深。

    作为一国之君，皇祖母自幼教导自己的，便是要时刻隐藏喜怒哀乐的情绪。

    但如今岚音的出现，打破了自己所有的冷静。

    他发现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牵绊，有了寄托。

    他只想拥她入怀，护在身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皇上，臣妾？”岚音握紧了玄烨带着薄茧的手掌，对于真诚相对的帝王，自己怎能欺骗？怎能没有一丝感动？

    “是朕的心太急了，终有一日，岚儿一定会喜欢上朕，也终有一日，岚儿待朕之心，如朕此时之心。”玄烨回应着岚音，不断重复着宠爱，传递着手心的热量，显露出帝王独有的自信与霸气。

    岚音已经止不住眼中的热泪，滴滴滚落。

    天已朦白，玄烨站立，转身离去，他此刻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绝不能失去岚音，必要与她相守偕老。

    而多年后，玄烨守在空空的长春宫时，想起当年的情景，黯然伤神，平淡的爱意，在紫禁城是多么奢侈，而感情对龙椅上的自己来讲是多么遥远。

    听着皇上离去的门响，岚音紧闭的心房敞开了缝隙，高高在上的皇上如此炙热的爱，融化了自己冰封懵懂的情感。

    透过薄纸，黑夜中一缕初生的晨光，驱赶了岚音所有的阴霾，她开始去接受和尝试紫禁城中的一切。

    康熙十九年的元宵节终于在尘嚣熙攘、静谧幽怨中，悄悄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