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挣脱了拴绳,欢快地走到院门处人影绰绰之间,亲昵地蹭着其中一人的肩头。
桐拂心里立时揪着痛起来,那小棕马只会与一个人这般亲昵……火把的光亮下,她也终于看清楚,十七的神情跳跃着,仿佛一张诡谲面具,虚虚实实。
桐拂手中的峨眉刺,哐啷一声落了地。
……
在这个屋子里待了多久,她已经记不清了。外面是个很小的院子,有很多人守着。平素除了一日两次的膳食送入,再无旁人进来。
送膳食进来的宫女从来不与她说话,将膳食放了就走,过一会儿再进来收走。她问的,那宫女一概垂目不语,仿佛根本听不见。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再问,连开口的必要都没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没燃烛火,一片漆黑。他将蜡烛点了,转身才瞧见她。她正趴在窗沿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已经睡着了。
这么看着,和从前看到的她不太一样。
他走到近前,她醒了,抬头迷迷瞪瞪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就是,“我爹呢?”嗓子哑得厉害。
“不如,你先回答朕的问题。”他的神情与往日不同。
听着那个朕字,她一个恍惚,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衫也与往日十分不同。明黄盘领窄袖袍,四团龙金织纹样,金、琥珀、透犀相间为饰的革带,皁靴……
“他,在何处?”他问道。
她坐直了身子,“不知燕王口中的他是谁,故不知如何回答。”
“他和你的妹妹,文华殿女史桐柔,一起离开。”他道。
她冷笑,“文华殿那夜的那场大火,燕王是没看见?那样的火势,谁出的去。”
“文华殿东阁尽毁,那座上的尸体已然烧焦。那不是他。”
“至于那是什么人,你不去问宫里值守的,问一个市井间的百姓,可说得过去?”她揉了揉酸麻的胳膊。
“自然是问了,没人说得出。说不出的,都死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方才一句是寻常家长里短。
“燕王既然是来取我性命,拿走就是,何必问这些不相干的。”她站起身,抬头望着他。
他面上倒没有恼意,似乎把握十足,这令桐拂心里立刻不安起来。他这个样子,她见过很多次,没有哪一次他是输了的。
“相不相干,不妨先见个人再说不迟。”说罢他已提步出了屋子。
听见外头低语声,桐拂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那声音……
又有人提步入来。
青袍盘领衣,绣白鹇,银钑花带。虽是陌生的装束,但那样子,她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小拂……”金幼孜手足无措,远远站着,犹豫着是否上前。
桐拂觉着眼眶酸得厉害,有什么汹涌欲出,“他自踏入京师,诛杀齐泰、黄子澄。灭方孝孺十族,受牵连而死者近千,充军等罪者千余。建文旧臣卓敬、毛泰、郭任、王叔英……亲人皆被牵连,死者甚众,流放、充教坊司无数……
我虽在此间,却看得清楚。你在那外面,当是比我瞧得更清楚。如今你,竟穿着这身官服前来……敢问金大人,如今担了何职?”
他垂下目光,“翰林院侍讲,入直文渊阁,皆参掌机密、以备顾问,官阶承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