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不忍心起来,斜着眼睛看看他,算是一种无声的妥协。他get到了这个信号,马上捧着手里的盒子走过来,“那天在商场,你还记得这个吗?你看了很久。”
我就着他的手看了看,一条心型的项链,和我那天所看的并不是一条。盒子上的logo也是个便宜的赝品牌子,几乎就像是超市里出售的,只是项链坠的形状十分相似,说来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我不愿意再为这个和他争吵,至少他愿意讨好我,我也就顺坡下驴,接在了手里。
“还可以,多少钱?”我问道。
沈南麒见我态度好了,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大字一样仰躺在床上,“不用钱。”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上前去拉他的手,“你起来好好说,怎么会不用钱?别人送你的,还是你给别人干活了,别人拿这个糊弄你,没给你工钱?”
沈南麒眉头一皱,看着我,“你别老说工钱、工钱的好不好,说的我像是给人家搬砖的农民工似的。”
我努力使自己不那么情绪化,伸着手向房间里一指,“你看咱俩现在不像农民工吗?”
“你知道,”沈南麒站起来,“我不想再和家里要钱了,我不想再和我爸要钱了。”
这是他的软肋,我十分理解,也从来没有因此而逼迫过他。就像我隐瞒了自己的行踪来这里陪他,也不愿意家里因为我对突然增加支出,而洞悉我的行动一样。所以一开始,我们两个在花钱这件事上,就是达成了共识的。
我执拗的瞪着他,渐渐眼里就蓄了泪水,满心满眼都是不被理解的委屈。沈南麒眼睛转了转,过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软声哄道:“宝贝,别生气了。诶?我哄你,你怎么还更生气了呢。从你这次来北京,我就没见到过你开心几回。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那时我犹有力气与他掰扯,不厌其烦的教导他,“我知道你辛苦,还没有毕业,竞争压力也大,赚不到什么钱,我也没指望着你还在校的时候就能大红大紫、大富大贵,咱们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我好好的写论文,你去找找工作,主要是为了积攒经验。咱们赚的那些钱,足够支撑我们的生活了,只是你别再大手大脚的和那些狐朋狗友瞎混......”
“怎么叫瞎混啊?”沈南麒最喜欢梗着脖子与我辩论,仿佛他能说得赢我,便等于说赢全世界。“我就问你,到底生活是为了工作?还是工作是为了生活呢?”
我瞪他一眼,“行了吧,你这是在偷换概念。远的不说,我就问你,那项链到底哪来的?花了多少钱?你怎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说花钱也不行,没花钱也不行,你怎么这样。”他虚张声势的大嗓门里又带了一丝心虚的迟疑,我和他彼此都太过熟悉,我狐疑的去扳他的肩膀,“你好好说!”
在我的逼视下,他才断断续续的承认,这项链是他突发奇想,在超市里,偶然顺手牵羊来的。
那晚,沈南麒睡着后,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思索了很久。我摸着脖子上那条项链,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里,深不见底,那漩涡几乎要将我没顶,而我几乎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解脱。
渐渐的,我开始和沈南麒一起,辗转于远距离的各大超市。我们几乎很快就能辨认出所有监控的位置,找到超市里监控的死角。从一盒果仁儿,一包巧克力,到最后一整只烧鸡,几盒榴莲。我们偷所有我们能拿走的东西,用各种诡异的姿势与方式。渐渐从忐忑,到理所当然的泰然自若。
可我晚上越来越睡不着觉了。
即使现在回过头来看去,我依然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至暗时刻。
我近乎求救的拉着沈南麒的手,在黑夜里泪如雨下,“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我们一起出去,去过新的生活,全新的生活,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生就全都毁了!南麒,我看不到未来了......”
那是一种无力挣脱后,想要斩断一切的决绝;也是无力面对之后,最简单怯懦的逃避。
沈南麒点点头,将我的手握紧掌心里,微微的颤抖,“别哭了,宝贝,是我没能达到你理想中的样子......好,我们离开这里,重新来过,都听你的。”
然而一年后,就在这个机场,他毫无预兆的扔下我,从我的生活中彻底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