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整座寺院都在山风海风里沉睡了一般。
“我会按照同伴进寺的路线,走上十几遍,尽可能地设想出可能发生的状况,以此为主线,向四面辐射出去寻找线索。别人说的话,或有心、或无意,都会产生误导作用,所以在实地寻找之前,最好不要听任何人的经过叙述……”
他的想法,与我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我也在揣摩关宝铃的心思,准备依照她的进行步骤实地重演一遍。可是,她留给我的资料太少了,或许……或许王江南能知道更多她与枫割寺的关系?
喜欢卖力表现的王江南,又一次在神枪会兄弟面前丢了面子,让我在郁闷之余,心里会偶尔掠过几声偷笑。
我带着小来转过寺门,进入了“通灵之井”所在的天井。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池子里的水荡漾着,在暮色里闪烁着闪闪的水光,并且不断地散发出浸人肌骨的寒气。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然记起在别墅时,总喜欢坐在干涸的水亭里的片断——“她一定是个喜欢亲近水的女孩子,那么到枫割寺之后,会不会对这口‘通灵之井’情有独钟?”
我向前走了十几步,在池边停住,凝视着深不可测的井水。寒气汹涌扑面,身上穿的衣服根本无法抵挡这种冷冽,小来本来跟在我后面的,马上绕到一边,站在月洞门边。
水面动荡着,像是一颗永远不愿安宁平静的灵魂。
无论关于“通灵之井”的传说有多么动人,我仍旧不相信它能照出人的未来。比如,它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打了个响指,小来心领神会地把一只近四十厘米长的电筒抛了过来,不过随即不无遗憾地提醒说:“风先生,没用的,就算用超强探照灯向井里望,都不可能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水,清澈无比,深不见底,其它什么都发现不了。”
非常奇怪的是,小来几乎能猜到我要做什么,准确地跟踪着我的思想指向。
我揿亮电筒,贴近水面,让这束雪白的光柱直射下去。的确,在我视线里,只有深不见底的水,目光可以丝毫不受阻碍地跟随着光柱一直向下,直看到无限远处呈现出的那种阴森森的墨绿色为止。
水草很少,更没有一条小鱼,正合了中国古人“水至清则无鱼”的话。
水中的石壁上,沾着稀疏的青苔,不过只是在石块与石块的相邻缝隙之间偶尔出现。我觉得这一点值得怀疑,毕竟这井里的水存在了几百年,按照植物学规律,地球上任何地方的水井,都毫无例外地会生满青苔,严重的甚至会影响饮用水的水质。但是在“通灵之井”里,石壁表面竟然是光秃秃一片的,仿佛被什么力量把青苔全部刮掉了一样。
“水那么深,难道真的通向传说中的海眼?”我自言自语着关掉电筒。
从准备动身来北海道起,我就对“通灵之井”有一个最不解的困惑:“现代潜水技术如此发达,难道没有人对它进行过彻底的深潜探测,看看下面到底通向何处?”
如果是通往海眼的话,至少井水跟海水相通,应该又咸又涩才对,并且绝对不可能连条鱼都没有。海水里含有丰富的微生物,那样必定催生更多的藻类、苔藓类植物,水早就被弄浑了……“风先生,咱们向里面去吧?是不是快些跟十三哥他们会合比较好?”小来越发显得有些不安了,不住地向四面的月洞门张望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个天井里四处弥漫着阴森森的寒意,今晚没有月光,黑魆魆的屋顶、墙垣、枯木都在夜色里半隐半现,仿佛张牙舞爪的妖怪一般。
做为一个未来的盗墓专家,我早就习惯了这种晦暗的环境,自己的思想根本不为所动,况且我的裤袋里还装着一柄威力恐怖的沙漠之鹰。
“小来,你不觉得,关小姐进寺之后,会在这里稍作停顿吗?”我轻轻拍打着井台的石板,发出“啪啪”的轻响。寺里的僧人不知做什么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难道大家又都聚集在“洗髓堂”那边集体参悟救醒藤迦的秘密?
“通灵之井”是进寺者必经之路,关宝铃曾说自己得到过井水的启迪,那么她这次进来,肯定在这里重新祈祷过。可惜没有专业工具,否则很轻易就能得到留在井边的所有脚印,从中提取属于关宝铃的,也就能迅速得知她的去向了。
小来点点头:“嗯,一定会的。她来枫割寺,就是冲着‘通灵之井’而来,并且固执地相信井水能指引她前进的方向——”
我走向小来,手伸进裤袋里,悄悄握着枪柄:“小来,你对枫割寺和关小姐的情况,了解得可够详细的,难道此前也专门对此做过调查研究?”
如果他跟随我来枫割寺也带着不可告人的想法,那么,我可不能留一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把我给出卖了。
小来的身手不错,但我自信制服他毫无问题。在所有目前见到的神枪会人马中,只有莫测高深的霍克或许才是我真正的对手。
小来慢慢把自己的双手抬高,做了个“绝无敌意”的手势。
“风先生,我知道您在怀疑什么,不过之所以我能拿到这么多资料,是因为神枪会方面对枫割寺早就注意了长达三年的时间,而这方面的资料收集工作,一直都是我专门负责。除了亡灵之塔、通灵之井之外,我还得详细记录进入枫割寺的一切游人的身份、特征、背景、动向。这也是我愿意跟您过来的主要原因——我想尽可能地把资料贡献出来,给您以协助……”
他的眼神很平静,年轻的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
我点点头,心里的疑团消散了一些:“我不是怀疑你的诚意,只是闯荡江湖养成的警觉习惯而已,不好意思。”
他是神枪会的人,自告奋勇跳出来帮我,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圈套里的冤大头。
我们还没决定下一步行动路线,已经从正面的月洞门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十几个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急速地向这个天井里走进来。
“是……十三哥他们……”小来低声向我耳语。
果然,几道光柱驳杂地跳跃着,一过月洞门,便齐刷刷地指向我跟小来,随即响起王江南颓丧的声音:“嗯?是你……你们?”
霍克抢着说:“风先生,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我本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在人群之中,我并没有看到关宝铃的影子,看来情况是大大的不妙了。
王江南与霍克并肩站着,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无精打采,蔫头蔫脑。如果关宝铃真的就此在人间消失,我发誓我会杀了他——只有在永远失去一个人的时候,才懂得心痛。即使关宝铃是大亨的女人,但她已经深深地印在我心里,终生无法抹去。
“通灵之井”的天井太阴冷,我们一直退出枫割寺,站在车前。
小来招呼神枪会的人,取出蓄电池照明灯,把台阶下的一小块空地照亮。他的办事能力的确不错,任何事都比别人考虑得更周到。
霍克始终皱着眉,把电话握在手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这种情形,如果我不主动发问,王江南或许根本不肯叙述事情的经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真想跳过去在他脸上狠狠扇几个耳光。
无言的沉默维持了不下十分钟,霍克按捺不住了:“风先生,要不我们先回寻福园去?今天的事有些古怪,我们最好与萧小姐会合之后大家再做商量,怎么样?”
我很坚决地摇头:“不,关小姐是在咱们的眼皮下消失的,将来大亨追问,谁也难辞其咎。霍克先生,如果你不想让神枪会与大亨架梁子,令孙龙先生为难的话,最好今晚就把这事弄出点眉目来!”
关宝铃失踪,我就算退回别墅去,心也早就圈在枫割寺了,肯定寝食难安,还不如把大家都拖在这里,哪怕是有一线希望也好。
霍克长叹,无奈地“啪啪”跺脚,耸着肩膀:“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关小姐的失踪诡谲得很,竟然……竟然没人见过她,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知道吗?她进入寺里一个小时,里面的僧人全都没见过她的面……”
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我摆手制止他:“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从头慢慢说起?”
有当事人王江南在这里,我不想听别人的转述。当然,在安子的房间里,我差点让王江南当众出丑,他肯定对我抱着积怨,但一切小摩擦在关宝铃失踪这件大事面前,都微不足道。我只想知道真相,然后循序探查。
王江南“哼”了一声,反手拉开车门,想要进自己的车里去。
我脚下滑步,倏地抢在他面前,伸手按住车门,冷笑着:“王先生,关小姐怎么失踪的,拜托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