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了又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去。因为,在那黑眸闭上的一刻,身体里就空了,需要被填满。我发现最爱陆续这双眼睛,脑中一幕幕闪过的,是初见时沉默的,黑竹沟里乌黑幽亮的,昆仑山外焦虑的,还有古洞中温情脉脉的,总是那么的深深吸引我。如果可以,真想就此住进他眼里,然后跟着他一起睁开、阖上。
抬起手掌,将那早已冰凉的水滴送到唇下,苦涩的滋味,我摇摇头,不是他的味道。俯下身,将唇印下,终于绵软温存,这才是他的味道,哪怕含着血腥。
身旁又重重落下了什么,我连转一下视角都没有,以为这时再无任何能引我注意了,可当一只手伸来握住陆续垂在一侧的手时,我还是抬起了眼皮。
是......韩冬灵。她的嘴角是在笑的,目光专注停在陆续的脸上,开口出来的话却是对我说的:“许玖,你到底没赢过我,还是我与阿续在一起了,黄泉路上,我陪他走。”说完她就闭上了眼,脸轻靠在陆续的掌间,依存而满足。
直直盯着她看了足有半分钟,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她最后那句话:黄泉路上,我陪他走。
不,上穷碧落下黄泉,陆续都是我的!
终于,我抬起了头,目光流转,阿蛮与疯子分别倒在不远处,即使活着,也离死不远了。而那条雌体洞螈,已经狂嚣着再次张开了巨口,那空中抽搐摇摆的长须像一条条索命绳。既然我的力量渺小到无法驱使驾驭你,那么就毁灭吧。
心底深处的某个被尘封角落,我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印象中有人说过这是玉石俱焚的笨办法,除非求死。说这话的人我想不起来了,也不重要了,因为我就是在求死。
默念了一句:陆续,等我。就沉心而定,积气于腹,气流缓缓上升,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得胸腔时一股腥甜味已经跃跃欲出,深吸一口气,忽略心口撕裂般的疼,默数一、二、三,血箭射出,伴随的是融合了气血,毁灭的音!血箭有多久,绝音就有多长。
尽管陆续已经没了气息,但我还是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那边疯子与阿蛮也本能地捂上耳朵,惊骇地看着我。想也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惊骇,因为当绝音不断从嘴里出来时,我的七窍就开始流血,耳、眼、鼻,以及嘴,样子一定十分恐怖。
雌体洞螈的叫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尖锐如针扎,它身体也开始大幅度的蠕动,它本能地想要求生,脑袋直往顶上那口子钻。当真是可笑,别说那里它出不去,就算出去,我的绝音在发动那一刻,就代表不至毁灭不罢休,专门用来对付人之外的所有生物,代价是,我的命。
前一刻硝烟弥漫,这一刻是至死方休。那庞大而又恶心的白色躯体挣扎蠕动变慢了下来,开始变成抽搐,嘶鸣声我是听不到了,这时连我自己吹出的音也感知不到。但我知道,快了,眼皮沉重不堪,心说再坚持一会,等它死透了,那么我就可以闭眼去找陆续了。
正兀自想着,突然一股重力袭来,身体冲飞了出去,唯一能做的反应就是将原本捂住陆续耳朵的手改为抱住他人,所以飞出去时也成功将他与韩冬灵分开了。没有预期里的沉重着地,只觉身体在飘摇,翻了翻眼皮才发现居然是那面水墙的气流破了,盘游在外的那几条洞螈也都纷涌了进来,但都翻了肚子,全死了。
呵,原来威力真这么大啊,连气流都能穿破,将隔绝在外的它们也一并杀了。
不止,周围的白金石墙在扭曲,在一寸寸崩裂,随后脱落。
是了,洞螈是微生物的缔造者,雌体洞螈在这空间待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长成那般巨大,这空间又怎可能不滋生微生物呢?那些细菌早就淹没进白金石里,与它同生同长,这时自然也一起同死。
突然一道劲浪扑来,是一面白金石墙彻底跨了,墙外竟是汹涌无穷的水层。另一面又被冲破,宛如洪水猛兽涌来般,我死死抱着陆续被抛上了浪顶,又被沉入水下。
面对死亡一刻来临,完全没有挣扎,脑中只剩一个信念:我与陆续不要分开。
说不挣扎,其实属于身体的本能还在,就像人沉在水中,只要会游泳,还是会不自觉地浮上去。等头探出水面后,又会本能地大口呼吸空气。可以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在水中冲流而下,水流十分湍急。视线里不见光亮,我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还是没有,看来在听觉消失后,我的视觉也没了,离死只差一步了吧。
不要紧,我有陆续呢,等到了那边,看不见,他就当我的眼,听不见,他就当我的耳,想想就不觉笑了,这样依赖着他的感觉,真好。
身体飘啊飘,也不知飘到了何处,任由思绪停顿,但至始至终都睁着迷离的眼,当终于停下来时,依稀仿佛看到了光亮。一点点移转目光,想要去看陆续,可是视线低转,意念碎成一片片。
以为一直抱在怀中的人呢?两手空空如也。
不,我明明一直紧紧的,死都不松手的,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下了黄泉要到哪里去找他?
眼睛干裂撕疼,如垂死哀鸣的兽,一声一声的从嘴里溢出:陆续、陆续、陆续......
悲鸣终止,我安静地躺着,明明已经看不见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逆流的光,一道颀长的身影就站在那光景里,像及了我第一次见的陆续。果然,他低了头,轻轻呢喃:小九。
我笑着阖上了眼,原来,他没舍下我,他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