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风把它们都吹走了,怕是一点儿也不剩。我与副将这一生,无儿无女,我本想着,要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延续香火,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的,就连那些小衣裳,也显的滑稽可笑,芙蓉,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活下去?”
“夫人……..”芙蓉语塞,虽赵副将的死令她心里郁结,虽苏畅的事让她忐忑,可面对如此绝望的赵夫人,她还是挤出一抹笑来安慰她:“夫人…….诺大的赵府,可都是副将大人的家业,无论如何,夫人应该守着这份家业,府里不是还有几十个佣人吗?夫人若是想不开,他们可怎么办呢?”
赵夫人不置可否。
过了约有两个多时辰,由芙蓉陪着她说话,她竟然笑了,甚至,让厨子准备了饭菜来,硬是下了床,要跟芙蓉一块用饭。
各式菜肴,赵夫人都尝了一些,米饭也吃了大半碗。
府里的老妈子个个喜气洋洋:“这下好了,夫人肯用饭了,我就说,芙蓉姑娘与夫人交好,看,芙蓉姑娘陪夫人说了这一会儿话,夫人便喜笑颜开了。”
桌上放的白绫异常夺目。
赵夫人示意下人去烧了它,烧了白绫,赵夫人又像是没事人一样,也不再哭了,而是把当初芙蓉给她做的衣裳一件一件的从箱子里拿出来细细的打量。
一会儿说:“这件是当初我进宫赴宴时,你给我做的衣裳,虽然不耀眼,但瞧着尊贵,不落于俗套。”
一会儿说:“这件是当初我去九门提督府听戏的时候,你给我做的衣裳,这件衣裳料子好,颜色也衬我,显的脸色好看。”
她一件一件的翻找着衣裳,长褂,襦裙,小袄,一件一件摆出来。
各色衣裳迎着光,投射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赵夫人便站在这些衣裳当中:“芙蓉,多谢你帮我做了这么些衣裳。”
“夫人的夸赞,我真是承受不起,应该是我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常常帮衬我们的生意。”芙蓉给赵夫人捶背,赵夫人让她挑出一件最好看的衣裳来,芙蓉挑来挑去,倒没了主意,这些衣裳都是她一针一线做的,不管是绸缎的,还是棉的,或是苏绣杭织,均是独一无二。
赵夫人见她犹豫,便笑了笑道:“我也觉得,这些衣裳都是极好的,若真要从当中挑出一件最好的,我还是觉得,进宫那日所穿的这件最好。因为那一日穿着这衣裳进宫,我心里实在喜悦的很,衣裳本是死物,穿在身上让人高兴,便是好东西了,你说呢?”
“夫人说的是。”
“你陪我去花园里坐坐吧。”赵夫人拉起芙蓉的手。
廊下的婢女赶紧让出一条道来,见赵夫人用了饭,脸上也有了红晕。婢女们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等副将大人回来,夫人她安然无恙,咱们也好交待了。”
大雪纷飞,赵府里本来一片洁白,因为赵夫人素来喜欢到花园里去坐坐,所以下人们隔三差五的,就要把园子打扫一番,如今,园子里的雪已被扫到了角落里,露出黑黢黢的长椅并一应枯枝来。
花园坐落在赵府一隅,赵夫人自嫁进赵府,就喜欢来这里坐坐,她跟赵副将年轻时的记忆,多数掩埋于此。
她又一次坐在长椅上,以前,她身边坐的是赵副将,这一次,她身边是芙蓉。
冷风吹动赵夫人的裙角,她打了个冷战:“今年的天,可真冷啊。”
“是。”
“我还在做姑娘时,有一年,媒婆给我说亲,说的便是副将大人,当时,我还觉得自己年纪小,不大愿意答应,后来是我娘,我娘说,遇到如意郎君,可得争朝夕,晚一会儿,可能就没了。后来我嫁进赵府,才发觉与副将他很是和睦,虽说他是武将,我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我二人在一起,却有说不完的话,你说奇怪不奇怪。”赵夫人呵呵的笑:“后来我才真的懂了,我娘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有些事,是得只争朝夕,晚一步,怕就错过了。”
芙蓉点点头。
“不怕你笑话,我曾跟副将大人默默的在菩萨面前许愿,说是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看来,菩萨没有显灵,菩萨先取了副将他的命,独留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了无生机的人世。”赵夫人叹了口气。一双眼睛直直的呆着前方。
早已枯萎的玫瑰花,落在地上化成了烂泥,枯枝不远处,是一面小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