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这是足够大的手笔,其中包含着足够骇人的目的。
海落喉间耸动,后背有些发凉,艰涩道:“陛下......待余下的一万八千禁军前来接应,我们自可脱离险境。”
山下既然被封锁,无法派人出去,但山上的人可以发出讯号,飞鸽、烟火,无需太远,只要让前来接应的红甲禁军看到就可。
红甲禁军身为皇帝近卫,极为凶悍,两万的红甲禁军足以称得上是一股可怕的战力,即便是与数倍的敌人厮杀,仍不会落得下风。
皇帝陛下不置可否一笑,“朕问你,轻易便可以派出数十名二品高手的势力,敢承受整个天风国的怒火而行刺天风国皇帝的势力,他们是谁?”
江湖上三阁两楼六门,并无任何一个势力敢招惹天风国的皇帝,也定然无法派出数十名二品闻道境高手,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明了。
这里是天风国北境,靠近北沧国的地方。
“北沧国敢如此作为!”海落呼吸一窒,这个答案当真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若是北沧国要杀天风国的皇帝陛下,那么派出江湖高手封锁山下,大概也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派遣大军前来,唯有以足够数量的大军,才能阻绝一万八千前来接应的红甲禁军。
但马上又有一个疑惑,涌上心头,北沧国与天风国北境相接之地,乃是千里蛮荒之域,并不适合行军,因此两国的边疆防线,都在南疆,若是北沧国派了大军入天风国北境,必定要从南疆赶来,遥遥三千里......所需的时间定然不下于二十日。
二十日内,北沧国大军不停往这边赶来,天风国镇守南疆的徐帅怎么可能收不到讯息?
平南将军大皇子姜承怎么可能收不到讯息?
身处京都的督察院秦云与代父监国的二皇子姜然怎么可能收不到讯息?
除非......他们都想让这位皇帝陛下死去。
海落嘴唇嗡动,这件事,越想越是惊悚,他无法,也不敢再深思。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缓声道:“北沧国想将朕的红甲禁军全部灭杀,没有二十万的精锐,无法做到。不过......既然他们选择了动手,必定也会做足充分准备。想来在这个时候,那一万八千红甲禁军,大概全部丧命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身安危并无丝毫关系的事情。
海落却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疲惫与倦怠。
不是心痛,而是疲惫与倦怠。
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生命耗尽时的窃窃私语。
天风国的皇帝陛下,不只是万人之上的霸道王者,他还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父亲。
这世间,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会有脆弱的地方。
他的妻子和孩子,正是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在万京朝阳宫,他的妻子被人下了寒魄之毒,历经月余终于到达极寒之地,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解了妻子身上的寒魄之毒,可在这时,他竟又遭到了两个孩子的同时背叛。
这足以让这个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心灰意冷,包括这位天风国内心最强大的皇帝陛下。
虽然......这些尽是猜测。
但,若是猜测无错的话,这个时候,山下大概聚集了数以万计的北沧国兵将。
若是如此,他们即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此劫。
海落深深呼出口气,咬牙紧促道:“臣率领山上人手护送陛下离去!即便身死,也不会让贼人伤及陛下丝毫!”
他的心底有无法言说的悲意,所有的红甲禁军皆是他一手培育出来的,平常时候,损失一个都能让他心疼半天,但如今,隐隐猜测出那一万八千全来接应的兄弟,或许已经被截杀,这让他满腔悲愤无处释放。
皇帝陛下只是默默看了眼远处的行帐,呢喃道:“皇后睡着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
海落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可置信的盯着皇帝陛下,若是旁时,这是极其无礼的做法,可这时,他却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震荡。
“北沧国要杀的是朕,因此突围之时,他们必定会牢牢盯着朕的位置,无论如何......要将皇后安全带出去。”
山脉连绵,即便是封锁了所有的路,可以说,没有任何一条路能够稳稳的突围出去。
但是,当天风国皇帝陛下显露踪迹的那一刻,所有的二品高手以及甲胄兵将,必定直接扑向这位皇帝陛下,那么,其他的地方定然会出现稀薄之处。
也唯有这个时候,旁人才有突破包围的机会。
“臣不敢!”海落顾不得无礼,向前一步,跪下将头深深抵在地面。
皇帝陛下重重拍了拍海落的肩膀,亲手将他搀扶起来,顺带的用手替他理了理战甲,像是老友闲谈般的语气,随意说道:
“朕带六百人向南边突围,你带着余下的一千二百禁军往北边走,他们千里而来,只为杀朕,定然没有携带攻城器具,等你们到了雍城,北沧国就不敢擅动了......对了,时刻护在朕身旁的二十名贴身禁卫,尽皆都是二品闻道境高手,联起手来,能敌得过上千人,你突围之时将他们带在身侧,定要护着皇后。”
海落默不作声,二十名二品闻道境禁卫是红甲禁军唯一的底牌。
他若是如此做,皇帝陛下便会彻底失去最后一丝生存希望,六百人定然是全军覆没。
“你想抗旨?”皇帝陛下伸出拳头狠狠锤了下海落的战甲,笑骂道:“北沧国决意要杀朕,因此,朕突围的方向,无论带多少人都是死路一条,唯有朕先突围吸引他们的目光,方能为皇后创造唯一的生机,朕可以死,但皇后不可!”
“还有,朕会赐予你一份密诏,待你回到万京以后,就按照上面写的来行事吧。”
说着,皇帝陛下从怀里摸出了一份早已备好的圣旨,强行塞进海落的怀里。
海落略显僵硬的收起这道密诏,绷紧嘴唇,终于还是无法抗拒皇帝陛下的命令。
做完这些事情,皇帝陛下的面色才舒缓了些,看了魏贤一眼,沉声道:“走吧。”
向来是胆小怕事的魏贤却一改常态,凝重点头:“遵命!”
海落紧紧攥着手里的密诏,心中一片空白,手臂不断颤抖。
他木然看着皇帝陛下穿上时隔二十年的鲜红战甲,佩戴上威严的帝王之剑,骑上枣红色的桀骜战马,召集了六百红甲禁军,下山而去。
仿佛是以最决然和最平静的姿态,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甚至在临走时,他都没有再向皇后娘娘的行帐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