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宁擦了手,快步来到顾母房中。
见来的人是孙女,顾母没有表现出丝毫惊异,指着杯子让顾君宁帮她倒水。
顾君宁耐着性子服侍老人喝了几口温水。
顾母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三娘,别怪你二叔。”
“我怪他做什么?”顾君宁冷笑道,“要怪,也该是婶娘怪,他对不住的人是他的结发妻子。”
两人僵持片刻。
顾母幽幽叹了口气,道:“老二啊,他只是太想要个孩子了。”
“他一直想分家,想要二房长子也能名正言顺地继承顾家的医术。”
“三娘,若不是你爹爹入狱,他要照顾你们兄妹,这个家,其实早就散了。”
顾君宁不解。
老人与她解释说,五十年前,她姑祖母顾瑜意外坠崖而死,曾祖顾遐龄悲痛之下,一病不起,临终前留下遗言。
他要求,顾家历代仅能有长子承袭医术,其余子女各奔前程,不得学医。
传到顾绍安和顾绍礼兄弟俩这一代,她祖父顾珣依照亡父遗训,仅将医术传给长子顾绍安。
次子顾绍礼虽想学,但父亲不肯教他,仅让他接触药堂生意。
而到了顾君宁这一辈,顾叔陵开蒙前,顾大爷顾绍安便被捕入狱,家中无人能教他医术。
眼见着顾叔陵跟随夫子读书,无意学医,迟早要走上仕途。
顾君宁自学成才,并非长子,顾二爷私以为没坏顾家的规矩。
他想要个儿子,与大房分家后,他二房的长子也能继承顾家衣钵。
三十几年的不甘,全都寄托在二房长子身上。
但这个长子又迟迟没降生。
顾二爷虽从没提过,作为他的生母,顾母怎么会看不透小儿子的心思?
先祖遗训一直是顾二爷的心结。
他因此恨上了姑姑顾瑜。
顾二爷不止一次在顾母面前发牢骚,痛骂他的短命鬼姑姑。
要不是顾瑜,先祖怎么会立下这么不近人情的规矩?
这些,顾母挑拣着说给顾君宁听。
听得她冷汗涔涔。
要是顾二爷知道她就是顾瑜,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这倒霉孩子,原来早在她重生前,就和她结下梁子,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顾君宁无奈地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顾母的话。
她以为这便完了,没想到顾母又补充道:“绍礼不能生育的事,你不要告诉他。”
“这么说,”顾君宁眯起眼,疑惑地问道,“祖母都知道?”
顾母点点头,缓缓道:“老二以前伤了身子,顾家相熟的老郎中给他看过,是我求他瞒着老二和他媳妇。”
这一瞒,就瞒了十几年。
以至于冯氏陷入自责,以为是自己的缘故,责怪自己不能为顾家传宗接代。
顾二爷也因此戴了顶不明不白的绿帽子。
“唉。”
她不知该说什么,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盯着顾母。
“祖母既然主动提了,那不如告诉我,二叔究竟因为什么伤了身子?”
这句话如同魔咒,瞬间抽去顾母所有的生命力。
老人好似刹那间衰老下去,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的嘴唇像一道干涸的裂口。
双唇嚅动,发出低哑无力的声音。
顾君宁凑过去听,辨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乱葬岗。”
“……他去给你祖父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