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山体愈发下沉,竟硬生生挤入了那已结为实土的息壤之中。
花非人脸色阴沉,一把拉住阿幺,扶住了身边一颗粗-大的树,他们便在轰隆隆声中,一点点,一寸寸,陷入息壤中,事隔多日后,再度与仙人骨木相遇。
那沁心画的阵法不知有什么名堂,息壤触此山,便一点点消退,一丈山一路行来,自湖面之上,到湖面之下,打通了一道笔直而宽大的隧道。
明净自入了湖中后,便不再与众人说话,他慢慢搜寻着这湖底下生长得巨大且根系磅礴的仙人骨木,直到找到某个点后,他才道,“原来在这里,可真叫我好找。”
他指挥着一丈山往前直行,撞断了无数原先被包裹在息壤里的树根后,终于找到了这树的树心。
明净笑了笑,一把抓起刘汉和沁心二人,扔在行病鬼鸟上,他本人亦坐在了上面,一点点施力,将一丈山推向树芯。
阿幺本以为会如先前撞断树根一般,他们会撞断这一片仙人骨木林的树芯,怎料那树芯却如胶般,一触到一丈山便软了下来,一点点吸纳了这座小山头。
明净此时已然离开了一丈山,他坐下的那只本看上去非常巨大的行病鬼鸟,面对如此庞大的树芯,却如同一只蝴蝶般渺小。
明净遥遥道,“我已为你送入生机,好好大吃一顿,醒来吧!”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阿幺等人已经听不到了,他们被树芯吞下去后,花非人脸色忽然一变,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阿幺惊道,“怎的了!”
花非人道,“有东西在撕扯我的本体…唔!”
又是一口血涌上喉口,他把血吐掉,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阿幺扶着他,是又惊又慌,他只知道雷劫那次,花非人本体直接沉入一丈山腹中…
“带我去地下。”花非人勉强说完,便不再开口,阿幺只能从他不断隐忍的吞咽声中听出他的不适来。
阿幺扶起花非人,便遁入了地下,他越过沉沉沙土,来到了一丈山腹中。
一朵巨大的,一片花瓣几乎有四个阿幺大的花蜷缩在地底,通身发出淡淡华光,阿幺记得上一次看到它的时候,还是怒放的模样,艳丽的花瓣简直能够夺取人的心魂。
然而面前这一朵,却只是花苞,它缩在地底,微微颤抖。
阿幺一眼就看到,它一侧娇弱的花瓣上,尽数是黑色。
他定了定神,伸手摸上那片黑色的花瓣,手还未碰上,变见一条黑色的丝线从花瓣上缠绕在他手指上,如同草丝。
阿幺脚下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这……分明是那日掠夺过黄小仙体内生机的虫子。
阿幺想起鉴天曾说过的点点滴滴,不觉胸口大痛。
“滚开!滚开!”阿幺脱下自己的外杉,拍打眼前成片的黑色,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黑虫飞起来又粘附上花瓣,无穷无尽,彷佛永远赶不尽,驱不完。
“你们吸我的,吸我的!”阿幺把手上袖子撕开,露出细长的手臂,把它死死贴在黑虫旁边。
可惜花非人本体这株万年尸香魔芋散发出来的生机实在是太旺盛了,阿幺那一点点的生机只如同白昼的萤虫般,偶有几只爬上手腕,却又兴致缺缺落下去了。
阿幺把外衫都拍烂了,却依旧没有用,他终于瘫倒在地,抱着花非人,抚摸着他的轮廓,脑中一片空白。
这世界上是不可能再找出第二朵尸香魔芋的,花非人没办法引渡精元……他会死,这次是真的,会死的。
他曾经说过,如果花非人会死,自己定会陪他一起灰飞烟灭,然而这一天似是真的到来时候,阿幺却只觉得遗憾。
正如他先前说过的,他还有许多许多美景不曾与花非人一同看过,许多许多佳肴不曾与花非人一同尝过。
这么多的遗憾,他以为此前千万年的陪伴已经足够了,这一霎那却发现,远远不够,不够,一点都不够。
阿幺自雷劫醒来后从未流过眼泪,这一次却悲恸得难以自持,他埋在花非人颈脖,泣不成声,“你不要先死,早我一刻也不成……你忘了么?你说过我性子软,若你先离开我,有人要欺负我,你、你倒是说——除了你,谁会来为我撑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