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鹿山庄
“你这门主之位不过是你爹偷来的!”蒙面人被两个无尘顶剑修制住,抬起头对金霓生吼道。
金霓生还未作出反应,一道黑影冲上前,往蒙面人的肚子上结结实实送了一拳。
玄铁腕甲蕴了十成灵力,蒙面人被陆贺霖一拳打得呕出血来。
金霓生皱起眉头正要张嘴,陆贺霖使了个眼色,剑修弟子把这人抬下去了。
他们不会杀人灭口,不过是赶下山罢了。
夜深人静,剑修院里只剩一盏灯亮着,金霓生独坐在桌旁,捏着酒杯发愣。
“五年了。”他呢喃道:“真累啊……”
他当门主已经五年,陆贺霖来无尘顶做长老也五年了。
五年前,他为了让药王院、圣灵堂、冶金堂的弟子们继续修习,踏遍城镇乡野寻找出色的修士。能用银钱搞定的还好说,有些隐士能人必须用诚意打动他们,才肯与他见上一面。金霓生曾花了两月功夫,每日为一栋茅草屋挑水劈柴,那位药修心满意足,打开家门与他见面,却在得知他爹是金燮后,把他直接赶了出来。
药修与金燮没仇,只是他嫉恶如仇,不愿见金燮之子,哪怕金霓生搬座金山来,也不见了。
如同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入夜时被抓住的那个蒙面人。
这五年来,无尘顶说不定是全天下刺客光顾次数最多的地方了。
与那位药修想法相同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有百来个恰好有能力来无尘顶伸张正义的人。
最开始,他还会看一眼这些蒙面人的模样,揭开面纱——皆是恨不得把他嚼碎了的脸。陆贺霖跟着看了几次后,让弟子们别揭开面纱了,凡是抓住了,先狠打一顿,然后赶下山。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金霓生如是想,他靠着椅背仰起头,深深叹一口气。
屋门轻响两声,不待金霓生回应,门被人推开了。
陆贺霖揉着眼睛走进来,哈欠打到一半,张着嘴对金霓生发愣。
金霓生早就洗漱干净,长发披散在身后已然全干。天渐热,他只穿了身透气轻薄的素色袍子,松垮随意的领口和披散的长发衬得他那张冷峻的面容比平时里温顺不少。
陆贺霖心想:不像会拔剑砍人的模样。
“愣着做什么?”金霓生瞪他一眼:“坐。”
陆贺霖抬手在嘴上轻拍一下,打完了这个哈欠,坐下来开始嘟囔:“你屋子的光照我床头了,害我睡不好……”
金霓生擅自给陆贺霖倒上一杯酒推过去:“放屁,我只点了一根蜡烛。”
他垂下眼帘,见陆贺霖的手拿住了酒杯,他的视线跟着这只手,只见陆贺霖懒洋洋斜靠着椅背,坐没坐相,架了一条腿踩在凳子上,陆贺霖仰起头一口喝净了杯中烈酒,他的视线转向陆贺霖锋利的下颚线和滚动一下的喉结。
他不禁想——这些年,陆贺霖倒是真的够意思,说要帮他,当真就陪在他的身旁坚定不移。
陪他踏遍城镇乡野的人是陆贺霖;他受够了别人的眼神脸色,欲暴起拔剑,把他劝到释然的人是陆贺霖;包括那位药修为难他时,那两个月的水和柴,有大半是陆贺霖的功劳,他不会挑水劈柴,把肩膀和手心磨得全是水泡,陆贺霖满脸心疼地用针给他一个个挑破了吹气,趁他夜里睡着的时候帮他干活;一批批刺客冲上无尘顶的时候,把刺客打得落花流水的人,还是陆贺霖。
因为刺客光顾如同家常便饭,陆贺霖不放心,干脆赖在剑修院不走了,就住他对面的屋子。
他每回深夜独自借酒浇愁,陆贺霖总是编一些荒唐的理由来找他,头几次他信,次数多了,他发现此人明明就是婆婆妈妈管天管地。
不知怎么,金霓生一股怒气冲上胸口,冷冷瞪着陆贺霖。
陆贺霖全然不知,一杯烈酒下肚后,他困意更浓了,眯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
他知道,金霓生烦闷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在耳边叽里呱啦吵,于是每回陪金霓生喝酒,他就老老实实坐一旁,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催金霓生早点歇了。
今日,他抓那个刺客废了好一番功夫,到了后半夜有些疲劳,本都脱了衣服躺下,见金霓生屋里有灯,披上衣裳,心知肚明:金霓生烦闷不乐。
只是他太过于放松,不知不觉间靠着椅子睡着了。
金霓生静静端详了他大半晌,心底那股无端怒气消的无影无踪,陆贺霖是婆婆妈妈了点,管他管的比当年他爹还严,但……
这个人,他不讨厌的。
何止是不讨厌,他还怀着浓浓的感激之情。
五年来,他为了重振门派颠沛流离,如今总算安稳下来,也许,他该好好谢一谢陆贺霖了。
金霓生端起酒壶,壶嘴悬在酒杯之上,却不倒酒,他抬眼打量睡着的陆贺霖,倘若陆贺霖没睡着,差不多要用手遮住他的酒杯,嬉皮笑脸让他别喝了,再说些乱七八糟又欠揍的话赶他去睡。
神不知鬼不觉的,金霓生放下酒壶,他暗暗想着,陆贺霖倒是不缺什么,银钱和地位都是不缺的,再怎么说,他如今依旧是浣玉堂的堂主,只是寻常男子到了陆贺霖这个年纪,该成家了。
前不久,陆贺霖的哥哥成了亲。
当日,他备了份大礼去陆溪谷喝喜酒,还闹出一个大笑话。
陆贺霖是个十足的痞子,没脸没皮,见到陆文学的新娘子,盖头还没解开呢,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嫂!大嫂子哟!”
他一边喊着,一边拽金霓生的袖子:“快!喊嫂子!”
金霓生一个迷糊,居然也张嘴喊了声:“嫂子!”
新娘子急急地撩起红盖头,一张粉白娇嫩的脸,盈盈杏眼朝身旁的陆文学一瞪,声音是豪爽泼辣的:“陆文学!你还有个弟弟!害我只备了一份给小叔子的礼!
眼瞧新娘子就要急哭了,新郎陆文学往陆贺霖脑袋上敲了个包:“你三岁吗你!”
顿时,金霓生反应过来了,他面红耳赤狠狠捶了陆贺霖一拳,陆贺霖当场笑得打跌,比他哥这个新郎还欢乐。
“我没有妹妹,不然还能把妹妹嫁给他。”金霓生摇摇头,他肯定是喝醉了,镇定了片刻,他清醒了,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陆贺霖的脸,心道:痞子!
“嗯?”陆贺霖一把抓住他的手,放脸颊上摩挲两下,也不睁开眼,闭着眼说:“我居然睡着了。”
金霓生猛地挣开:“我明日去一趟都城。”
掌心还留着陆贺霖脸上的温热,他轻轻攥了个空心拳,陆贺霖爱说混账话也就罢了,还总是与他拉拉扯扯勾肩搭背。
陆贺霖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这回是真醒了:“有何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没事,走亲戚,你回你自己屋里睡去。”金霓生别开脸,面上一片火辣,他想感谢陆贺霖,法子多的是,怎么想到要安排陆贺霖的终身大事了,他真是有了毛病,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
“好累,我就到这里睡。”陆贺霖装糊涂,说着便大大咧咧往他屋子里头的床上一躺,两条长腿一踢,黑色的靴子胡乱甩地上,他伸个懒腰道:“放心,我洗澡啦!哎……舒服!”
金霓生坐在桌边等了许久,也不见陆贺霖识相地从床帐里出来,他二话不说一把抄起竖在桌旁的剑,走到床沿,用剑挑起床帐,发现陆贺霖居然蜷缩在床铺里头,高高大大长手长脚的一个人,畏手畏脚地侧躺着,另一边空荡荡的位置是留给他的。
而陆贺霖,已经响起了轻声的呼噜,抱着被子睡熟了。
金霓生盯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这个人是真的累了。他悄悄放下剑,又悄悄脱了靴子,再无声躺下,他中规中矩地躺得笔直,心想算了。
翌日清晨,陆贺霖睁开眼睛,发现金霓生端坐在桌旁煮茶,他撑坐起来:“霓生,你昨夜没睡?”
金霓生神色疲倦,低头喝了口热茶:“没睡,你会挤人。”
陆贺霖挑起一侧眉毛,毫无诚意道:“我有罪,我这就去给你弄早饭来。”他起身穿靴子,发现自己的黑靴子整整齐齐摆在床边,他噗嗤一下笑了。
金霓生不动声色地叹口气:“不用,你帮我带剑修院的弟子做早课,我要补觉。”
“好,你醒了我再送吃的来。”陆贺霖睡饱了,人也精神了,动手动脚的毛病就要犯,他两手猛地扶上金霓生的肩膀揉揉捏捏,趁金霓生没有拔剑砍他前溜之大吉。
陆贺霖忙了一天,总算得空,神清气爽跑金霓生屋前敲门,一名弟子上前告诉他,门主下山去都城了。
陆贺霖咳嗽一声:“席羽呢?”
要说金霓生会去走亲戚,陆贺霖是打死也不信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金霓生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不让他知道。
这种事情,问席羽说不定能问出来,毕竟金霓生身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席羽在打理。
“大师兄也跟着去了,说是要去……见金家的一个侄女?”弟子思索着说道。
陆贺霖瞪大眼睛:“侄女?”
“弟子不知,只听见大师兄说什么有二八年纪了。”弟子抱拳离去。
陆贺霖愣在原地,想到金霓生这般瞒着他,又气又笑。
气,是气金霓生偷偷摸摸跑去见女人,难不成这小崽子要成亲了?想来也对,当年金燮成亲的时候,比金霓生如今的年纪小多了。陆贺霖天真以为金霓生不会被都城的金家影响,恐怕也要步入为大家族传宗接代的命运。
笑,是笑金霓生那模样虽然顶好,但在无尘顶,金霓生的女人缘是出了名的差,众女修对他只是欣赏,并且是远观,绝无他想。陆贺霖幻想着金霓生与那位侄女幽会,二八女子也许会因为害羞,闹些可爱的小脾气,金霓生是拔剑砍人?还是黑着一张锅底脸?
陆贺霖捏起肩上一撮头发百无聊赖地甩着,当即决定——他要去都城看热闹。
陆贺霖特意没有御风去都城,而是骑上了那匹拉风的鹿蜀,也不疾行,悠哉悠哉晃到都城,已是两日后。
五年间,他陪金霓生来过金家两回,已经是轻车熟路,门前小厮见了他,都不用开口询问,直接帮他牵着鹿蜀,领他去找金霓生。
穿过金家富丽堂皇的大厅,在一风景优美,极适合幽会的花园里,陆贺霖遥遥望见了金霓生。
金霓生正襟危坐,对面坐了个女子,席羽站在金霓生身后,手里还攥着剑。
陆贺霖啼笑皆非,金霓生女人缘极差的原因找到了,哪有幽会还带着闲散人等的,带就带吧,还配剑做什么!
他故意大声感叹一句:“哎呀!此地风景不错!”
金霓生和席羽闻声扭过头来,皆是满脸震惊,那女子也扭过头来,陆贺霖心里咯噔一下,好一张灵动可人的脸。
“你怎么来了?”金霓生站起来问他,神色有些复杂。
陆贺霖立刻学着金霓生往日的模样,冷笑一声:“呵!门主三日不来信,无尘顶紧张着您呢!”
不待金霓生回答,他换了张脸,痞气十足地朝那女子挑起眉:“我们门主看着冷酷,实际上很好相处的,再说你是他侄女,他的大名你听说过吧?”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像介绍宝贝似得介绍金霓生:“他在武灵大会当擂主的时候,才十七八岁呢!当时我就在场下,那叫一个……”
“闭嘴!”金霓生的脸黑了下来。
陆贺霖笑着看他:“怎么了?我帮你说呀!你这样没趣儿,人家哪里会看上你?”
“他就是陆贺霖。”金霓生低声对女子说。
那女子直直打量陆贺霖一番,粉嫩小嘴一撅:“这就是个市井痞子……”
“小丫头片子。”陆贺霖哈哈一笑,咬牙切齿对金霓生说。
“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金霓生垂眸道。
陆贺霖静了大半天,犹豫不决问:“不是,什么意思?”他扭头看看席羽,席羽转身欣赏湖中美景,他再看金霓生,金霓生不抬眼正视他,而金霓生的侄女,站起来对金霓生道:“我不喜欢他。”
“哈?”陆贺霖差点惊掉下巴。
金霓生沉声道:“他是个可靠之人。”
“我呸!”陆贺霖怒气冲冲举起拳头要往金霓生肩上砸,拳头悬在半空,到底是没砸下去,“金霓生!你跟我来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贺霖改口喊他霓生,此刻再听见陆贺霖突然连名带姓地喊他,金霓生居然有些底气不足了。
金霓生被陆贺霖连拉带扯往假山走去,留下席羽和金家侄女两人。
金家侄女盯了席羽半晌,席羽一直目不斜视对着亭子里的柱子,金家侄女突然嗤笑一声,指指椅子道:“坐吧,站久了累。”
席羽垂着眼道谢,坐下,依旧是不看金家侄女一眼,改成盯着桌上的点心。
桌上摆了一盒荷花酥,一只纤纤玉手捏起一块送他鼻尖前,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吃呀!”
席羽对着荷花酥重重道谢,伸手接了。
假山后头,陆贺霖气急败坏指着金霓生:“好呀,我哥都没操心我,你倒是替我操心了。”
金霓生脸色也难看:“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好,那这月十五,我和她成亲。”陆贺霖突然出声。
这回换金霓生震惊,他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陆贺霖勾起嘴角:“你特意为我选的女子,还是你侄女,模样又好,我干嘛不要?”他笑嘻嘻地拍拍金霓生的肩膀:“这月十五我们成了亲,指不定我能赶我哥前面当爹呢!”
“她不喜欢你,这事当没发生过。”金霓生冷漠道。
“又当没这回事了。”陆贺霖被气笑了,胸口憋闷让他喘了两大口气:“那你岂不是不满意?”
金霓生答:“满意。”
陆贺霖扬起一侧嘴角,“满意就好,你要是让我娶她才满意,我立马就娶。”
金霓生一时语塞,突然,陆贺霖贴上来在他的嘴角上狠狠咬一口,金霓生吃痛,却也没躲,只是怒瞪着陆贺霖近在咫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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