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朱仔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方才他给师父擦净了身子换好衣裳,一盆血水还没泼出去,全撒自己身上了。
小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男人,还有一头漆黑高大的兽,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瞳凛冽逼人。
他朱仔好歹也是跟着李若庭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立马厥过去,而是腿抖了十几抖,他才堪堪开口:“你们是谁?”
“让开。”带头的男人话语冷漠,不带一丝情绪。
朱仔把门扒住了,急红了脸道:“不准闯进去!”
“小胖子闪开,他是李长老的师父,让他进去。”后面竖高发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笑道。
师父的师父?
朱仔愣住,还来不及细想,就被这人一把推开,结实坐在了地上。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苦药味。
燕慈缓缓环顾这间屋子,木床上躺着的,是李若庭。
他全身血液褪去,只剩下一副冰凉的躯壳,他艰难地抬脚走过去,李若庭穿着纯白里衣,脖子根到肩膀处的白衣已经渗出猩红的血迹。
李若庭唇色乌黑,脸上惨白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陆贺霖跟着走进来不禁生疑,闻见一屋子的药味夹杂血腥味,心道不妙,陆贺霖身后的墨山凑进门口嗅了嗅,全身的毛顿时竖起,它猛地冲了进去。
“墨山留下,你们出去。”燕慈沉声说完,咬破自己的舌尖压制住体内翻涌不歇的躁动。
朱仔欲言又止,还是乖乖出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师父,笑起来沐如春风的李若庭,有个这般模样的师父。
这个师父的师父,他都不知道该喊什么的人,就像寒冬腊月里的大晚上,看上一眼要冻得他直哆嗦。
木门被合上,只剩墨山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发出低吼。
燕慈握住李若庭的手,李若庭手心全是汗,手掌却是冰凉,手指无力垂着。
鲸男的话在燕慈脑中响起。
他颤抖地掀开李若庭的上衣,狰狞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两排窟窿,伤口边缘已经呈发黑的腐烂状。
这不是人伤的。
“墨山,你来看。”燕慈让开位置,手依旧与李若庭五指相扣。
墨山一下跳了过来,低头嗅着李若庭的伤口,它扭头望着燕慈。
“你想做什么……”燕慈不明,忽而又垂眼道:“你能救他,你救救他。”
墨山伸出舌头,猩红的舌面上铁钩般的倒刺竖起。
燕慈胸口骤然缩紧,他咬牙压上李若庭的胸口,连同李若庭的胳膊和腿,全都无法再动弹。
墨山低头舔了上去。
“啊——”
李若庭被燕慈紧紧压住的全身抖如糠筛,他闭着眼睛肝胆俱裂地哀嚎起来。
屋子的木门突然砰砰砰响起,屋外是朱仔带着哭腔地吼叫。
带着倒刺的舌头一下又一下挖掉了腐烂的伤口,鲜血把李若庭的白衣染成艳红,李若庭还未清醒,他无力地挣扎着抽泣着,活生生忍受着扒皮剔肉的痛楚。
“别怕,别怕。”燕慈贴上他的耳朵,轻声安慰他。
一滴温热的泪浸润了燕慈的嘴角,他抬眼,李若庭的眼角不住滑下泪珠,李若庭不再哀嚎,而是抽抽噎噎的低声喃喃。
燕慈细听。
“师父……师父救我……”
哀伤像是惊涛骇浪席卷而来,把燕慈整个人都扑碎了。
他愿受他的痛,尝他的苦,此生只为他一人而活。
却连活着,也做不到。
墨山满口是血,扭身吐掉了嘴里的腐肉,它闭上了眼睛,全身肌肉紧绷起,似是在用力。片刻后,一团红色的血珠从它口中缓缓飞出,血珠似是活物,不停扭动,泛着红光。
燕慈怔住,这一幕是他想象过,却未亲眼见过的。
扭动的血珠徐徐飞向李若庭的唇,嗖的钻进了李若庭口中,李若庭长长呼出一口气,沉沉睡去。
屋外,朱仔满脸泪痕跌坐在地上,陆贺霖站他前面,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院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陆贺霖眼睛一亮,勾起嘴角笑了:“金霓生,别来无恙。”
天马跑进来对着屋门一顿嗅,嗷了几句在院子里团团转。
金霓生反身把院门关好才快步走过去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谁想来你们这破山上,是李长老的师父逼我来的……”陆贺霖不屑道,他上下打量两眼金霓生,心道这小子又长高不少。
他和金霓生以前就见面过,只是那时金霓生的身份还不是少主,是金燮的儿子,他的身份也不是浣玉堂堂主,是陆文学的弟弟。
他比金霓生年长几岁,同他哥一样整日嬉皮笑脸的,两人在无尘顶碰上一遭,金霓生就要拔剑一遭。
后来孙无命归天,陆文学离开无尘顶,陆贺霖也没再见过金霓生,自是知道金霓生成了少主,应当不会再记得他了。
谁知去年武林大会,陆贺霖认出金霓生,天花乱坠地对金霓生一顿夸,金霓生送他几记白眼,反倒对他的马很感兴趣。于是两人又熟了,金霓生让他教他训马,陆贺霖严词拒绝,想学自己天天来看他怎么训,气得金霓生又拔剑。
“李若庭如何了?”金霓生瞥了眼屋子,问道。
陆贺霖叹息道:“叫得真惨,现在没了声儿。”
“没声了你不进去看一眼!”金霓生瞠目结舌,欲推开陆贺霖冲进去,陆贺霖搂着他肩膀把人拦下,道:“真出事了这房子早被掀翻了,还能这么好端端的?”
金霓生把他的胳膊甩开,“少动手动脚。”
陆贺霖说得有道理,真出事了,不可能这么安静。
“你们到底做什么去了?”陆贺霖皱眉道:“你可有受伤?”
金霓生摇头,“除凶兽。”
“你爹不让你去的吧?”陆贺霖揶揄道。
金霓生绷不住了,咬牙抚上腰侧的白虹,陆贺霖哎哎了好几句按住他的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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