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笑道:“你总算说出了限制这两个字!其实这套说辞不只是限制天子,也保护了皇权……得失之间,很难说得清楚的。其实朕在之前就讲过,在治国这一块,便是天子,也要守规矩,尊奉法度,不能肆意胡来。如果能把这一条在儒学当中阐明,是不是不用纠结天理?”
吕好问已经是汗如雨下了。
“官家,老臣实在是不明白,官家为什么如此看不上天理二字?斗胆恳请官家明言!”
赵桓略沉吟,便说道:“吕卿,实不相瞒,朕这些年观察下来,天终究是太过浩淼,天道人道,是不能混为一谈的。譬如说金人入寇,是天命偏向胡虏,还是太上皇失德?招来了报应?天道以什么来报应,地震?蝗灾?蛮夷?”
“宋金开战以来,光是两河,损失的百姓就有几百万之多,为什么天道能如此狠辣?既然上天无情,上天不可靠……我们又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难道就不能安心研究人道,走出一条新路?”
吕好问目瞪口呆,很显然已经被赵官家的暴论打得有点麻木了。好在赵桓也没有继续追杀,还是让人家缓一缓吧!
出人意料,吕好问的接受能力超强,没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吕就稳住了心神。
“官家,这是不是重塑乾坤的一环?”
“嗯!”赵桓欣然点头,“没错,朕能打赢金人,光复故土,靠的是人,接下来治国中兴,还是要靠人……就连放在吕卿也说了,一切都要靠人才……既然如此,做学问的根本为什么不能放在人身上?以人的眼光,去研究天,去研究地,研究山海,研究万物,研究……人!”
赵桓一口气说完,再看吕好问,此刻的老吕已经是嘴巴张大,喘气如牛。
“官家,老臣冒死请教,若置人道于天道之上,官家又是什么?”
赵桓目光闪亮,微微一笑,“所谓皇帝,不过是万民之仆而已!”
老吕听到这话,彻底没法淡定了,“太过了,太过了……官家万万不可做此念想,天子就是天子,就是万民君父,就是九五至尊,总而言之,是最尊贵的人!”
看着语无伦次的吕好问,赵桓突然有些恶作剧得逞的成就感……说到底,他此刻的权威不是来自祖宗恩荫,也不是来自皇位有多了不起……而是靠着光复之功,靠着手下几十万御营将士。
有这个在,甚至坐不坐龙椅都无所谓,就算赵佶复位了,翻手之间,赵桓就能把他掀翻在地,摔成一堆肉泥烂酱,碎得不能更碎。
反而是这些士大夫,他们可都是靠着天子威仪,才能牧守一方,享受万民仰望。
朝中有几个臣子,能凭着自己的威望能力,坐稳现在位置的?
官家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他们又何以自处?
“官家,老臣斗胆恳请官家,以国家安稳为先,断然不要抛出这些惊世之论……老臣会秉承天子意思,仔细揣度,很快就会给官家一个交代。”
老吕是被这位弄得害怕了,生怕赵桓没有酝酿妥当,把一股脑抛出去,弄得人心大乱,那可就坏了。
幸好赵官家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很从善如流的,并未坚持什么,而是让老吕自由发挥,让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情,这点道理赵桓还是清楚的。
吕好问辞别赵桓,简直跟从鬼门关回来似的。这位赵官家实在是太可怕,简直就是为折腾人来的,再有几次,他这把老骨头怕是就要受不住了。
正在老吕感叹之时,突然虞允文急匆匆跑过来,脸上满是喜色,跟捡了狗头金似的。
“吕相公,别急着走啊,又有喜事,天大的喜事!”
吕好问只是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臭小子,老夫刚刚被吓得够呛,断然不会被你忽悠了。
虞允文咽了口吐沫,兴冲冲道:“岳驸马要回来了!”
“岳驸马?”
吕好问顿时一惊,是啊,岳云远征都快一年了,这期间得到的消息断断续续,让人提心吊胆。
“老天保佑,岳驸马是从高丽回来?”
虞允文笑着摇头,“错,是从倭国回来的……又多走了一国啊!”
老吕迟愣少许,发自肺腑叹道:“岳驸马可真是我大宋的千里驹啊!”
“什么千里,是万里啊!”
此刻赵鼎为首的政事堂诸公竟然悉数赶来……岳云远征归来,即便不考虑他的身份,光是这份战绩,经过的距离之远,已经骇人了。
“我朝也有霍骠骑了。”这是刘子羽的感叹,“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