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子突然问:“粮铺的掌柜真说新粮没到?”
他比吴寡妇多活二十几年,看事也更敏锐。
蝗虫过境,刺史下闭城禁令,如今越冬新粮又没到,再说南边没出什么事,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其实前两天,我有遇到一个从南边来的流民。”
林羡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流,流民?”吴寡妇神色骤变。
一旦流民出现在村庄附近,往后发生什么,可不好说了。
毕竟易子而食这种事,流民都干得出来。
到那时候,下塘村的平静生活,必定被打破。
她家驴蛋腿不好,如果不事先防范,等流民闯入家中,恐怕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那个流民还在我们下塘村?”
吴寡妇又问。
林羡没把小流浪汉卖掉,只回答:“他只是经过咱们村,我问他从哪儿来,他说南边闹了蝗灾,粮食都没了,他是因为家里没地,瞧着情况不太好,才提前北上避难。”
不管是吴寡妇还是裴老爷子,没人怀疑林羡在撒谎。
闹饥荒,对百姓来说,是灭顶之灾。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无故玩笑。
“如果南边真闹饥荒,得把消息告诉村里。”
裴老爷子的担忧,林羡多少能理解。
前日傍晚,当她听到马氏说那些虎贲营人马是从南边而来,若非孙家二儿媳妇孟氏半路出来打岔,她是打算与孙泉透露南边饥荒的事。
小流浪汉‘长柱’的出现,预示着其他流民不日也会抵达靖阳县。
就算她想明哲保身,也做不到完全的置之不理。
不过,由裴老爷子出面去说,比她更容易叫村民信服。
牛车一进村,恰好碰上前来收粮的小吏。
每年秋收一过,朝廷便会派遣官吏前往各地收粮。
所谓赋税,就是百姓上缴的粮食。
收到足够的粮食,小吏并未即刻就走,而是双手放在嘴边,喊道:“还是老规矩,家里有多余存粮的也可拿来,粮铺拿什么价收你们的粮,朝廷给一样的价!”
话落,立即有村妇挤上去。
她手里拎着半袋黍米:“大人,我家不吃黍米,您全收走吧!”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前赴后继。
显然都早有此打算。
眼瞧着半个村的人都要卖掉家里的存粮,吴寡妇先下牛车,过去阻拦:“今天刚交粮,就是要卖粮,也不差这一天,马上就要年关,大家伙还是多留点,免得开春后家里吃不够。”
吴寡妇这话,惹了部分人的不快。
当下,人群里冒出一个声:“吴寡妇,不能你家没地没粮,也不让我们卖余粮攒银子啊!”
“可不是。”旁人附和:“这粮不卖,回头也得出虫。”
吴寡妇想提南边闹饥荒的事。
可官吏在旁边,等于往她喉咙里堵上塞子。
林羡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
然而看到林老四扛着一袋粮食也过来,林羡拦下了他:“这粮不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