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梅子孔武俱是一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藩宁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搓着手,垂着脑袋,眼睛不住往某处飘啊飘。
苏绚心中一动,道:“罢了,就舞剑罢。舞几招拿手的瞧瞧么。”
藩宁闻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走远几步,解下佩剑,拱手道:“让诸位见笑了。”
藩宁内功虽浅,但终究有扎实的根底,纵身腾跃间长剑凛然出鞘。刺、收、挡、抽、抖连环剑法一招接连一招,前招未尽后招又生,绵绵不绝之刹那剑身化作虚影无数。其步法飘忽亦甚是好看,纵跃、跨步、一步一错具有章法,端是潇洒翩然。
周围喝彩声一片,拍掌叫好的为女子居多。苏绚凑到郑三身边,小声嘀嘀咕咕:“藩大哥与季姐姐方才眉目传情呢,小哥瞧见没?”
郑三端端正正坐着,往她后脑勺呼了一掌。
苏绚呲牙咧嘴地捂脑袋,不怕死地又粘过去:“藩大哥剑舞的可比小哥有看头呢!风度翩翩英气凛凛哪。”
郑三:“耍给姑娘瞧的,确是不错了。”
苏绚“嗤”了一声,咬牙暗笑。心想你不就是想说人家舞的剑中看不中用嘛。
这厢藩宁已回至人前,略有些拘束地站着。
苏绚带头鼓掌,这就算过了。
游戏又开始了。
藩宁犯了难,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手绢扔谁都不行,简直成了块烫手山芋。
郑三漠然向他使了个眼色,藩宁眼睛一亮,扔郑三身后了。
郑三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也不追,让了位子,请他坐。
众人:“……”
苏绚气得险些吐血。尼玛啊这就是差别待遇啊!凭什么他扔小哥就对他那么客气!
藩宁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又开始唱:“丢、丢、丢……”
郑三连跑都懒,侧个身,“啪” 扔苏绚背后,跑了。
众人:“……”
苏绚:“……”
愤怒的小宇宙熊熊燃烧,火光冲天。苏绚深深吸了口气,阴沉地站起来,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一转身,脚下生风似的猛地蹿了出去。
孔武目瞪口呆。
藩宁忧心忡忡道:“这、这这……苏姑娘不会把郑小哥揍死罢?”
见识过苏绚可怕暴力的孔武深以为然:“极有可能哪——!”
那厢苏绚苦大仇深穷追猛打,郑三始料未及,只得抱头逃窜狼狈不堪。
梅子不以为然,揶揄道:“小两口打情骂俏有甚好焦心的,小打小闹日子过得才有趣呢。”
季姐跟着笑了起来,支着脑袋看远处两人追逐打闹,觉得当真是甚么锅配甚么盖,再合适不过了。
齐娘暗中打量鹿儿的表情,见她面色不善,遂不再言语。
直至未时三刻,恭送完天子,平民百姓方得以进入庙宇内参拜。苏绚面无表情规规矩矩地照着齐娘季姐的模样,拜佛、上香。郑三与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显是还在生闷气。
申时于庙内吃了顿斋饭,一行人方才打道回府。
出庙堂大门时,苏绚却倏地停住了。
几十步外,施侯一家子人迎面而来。
鹿儿回过头看她,疑道:“怎了?”
苏绚呆呆地说:“无事。”
然而,擦身而过的瞬间,千百种念头在脑中徒然炸裂开来,纷拥而至。
最强烈最无法抑制的念头莫过于,如果,此时此刻,她能放下一直固执坚持着的荒诞滑稽的那一点点自尊,如果她能喊出她的名字,或者声泪俱下,或者兴奋忘我,与她相认。那么她苏绚会从明天开始便能真真正正的过得逍遥快活。不用再汗流浃背坚持练舞,不用再手臂抽筋麻木时举起沉重骇人的长刀,让耳朵逃离那些乏味甚至反让人暴躁、绝望的丝竹磬乐,让那些背不完读不尽的史书通通见鬼……那个瞬间她仿佛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张开嘴,却痛苦地发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