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婆婆说,你五岁就学会骑马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学?”
我要是学会了骑马御马,就能在你累的时候骑马带着你,还能保护你不被马伤到~
骑个屁,算命的说你不能骑马。
徐清明肩膀痛,也懒得说,就不耐烦地哼,声音有些冲:“爷不乐意,就不想你学,怎么了?你吃穿住的全是爷的,马也是爷养的,爷说不准你学,你就别想学!”
崔钰记得,她那时以为自己被徐清明嫌弃了,吓得拼命憋住泪,再也没敢和徐清明提什么要求。
就算过去很久很久,在徐清明主动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玩的”的时候,她都没有再顺着心意说出过。
弄了半天,害她活得小心翼翼、不敢和徐清明亲近的诱因,就是那半仙的话?
崔钰看着连哽咽都不敢出声的小崔钰,想不好是该去踹徐清明一脚,还是去捶半仙一拳,只好默默叹了口气,飘到树枝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
崔钰再醒过来,是被吵醒的。
也可以说是被惊醒的。
那一大串鞭炮就挂在她躺着的那颗树上,“噼里啪啦”声就炸在她耳边,那乱崩出来的鞭炮粒不断砸过她的身体,要不是她现在是魂儿,衣裳早就被火星燎得全是洞了。
过年了?不能啊~崔钰捂住耳朵,这满树还是绿茵茵的,分明是盛夏。不会是徐清明行冠礼那年的生辰吧?
她在府里飘了一圈,等看到已经十岁的小崔钰端着盘子朝书房走,崔钰无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不该去的。”她喃喃说。
可惜小崔钰听不到,还在满脸雀跃地走着,有意拾掇过的小脸上一会儿带出点羞怯,一会儿又显出些期盼,如饱满的花骨朵般生气盎然。
不该去的。
崔钰摸着手肘的疤,神情恍惚地跟小崔钰飘到徐清明书房前,险些没有进去的勇气。她用力闭闭眼,攥紧拳,先于小崔钰冲进房间。
她先听见的,是陌生的男声:“此事若成,加官进爵、扬名立万、光荣耀祖,都指日可待。徐大人是有大才的人,何苦屈居在这小地方?”
徐清明正在棋盘落子,面上笑意盈盈,眼里却满是沉色:“大人的提议自然是好,只是我徐某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什么光荣耀祖?蒙大人错爱,我不过燕雀一只,没有鸿鹄志,能在这小县城做个清闲官,就已经很满足了。”
“莫不是徐大人怕了?”那大官模样的中年人盯住徐清明。
“怎么不怕?”徐清明答得坦荡,“图谋皇位就是走在刀尖,一招不慎,就只有掉脑袋的份。要我说,小皇子尚且年幼,又最得帝王喜爱,就算还没坐上那储君位子,也离得不远。而太子本就昏聩,不用咱们做套陷害,早晚也会被帝王厌恶。但要是咱们做了套却漏了陷……”
徐清明闲谈般说着,又落下一字:“大人,您输了。”
大官看着棋盘,眼神凌厉,缓慢问道:“徐大人这是不肯帮我们了?”
“不是不肯,是徐某自知分量,实在帮不上忙,”徐清明笑地诚恳,“我没什么亲友可牵挂,对官位也没什么留恋,就是这条命,也没觉得多珍贵~真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嗯。崔钰弄明白了。
这是支持小皇子的大官来拉拢徐清明了。先利诱,再激将,后威胁。好厉害的一串心理攻势啊。
但徐清明这人才精呢。
你利诱?我不稀罕~
你激将?我就承认呗~
你威胁?呵呵,我还就不害怕呢~
可怜那大官脸都绿了,还硬是找不到徐清明的漏洞弱点。
小崔钰就是在这时候闯进来的。
“爷~!”
她抱着盘子,眼睛亮晶晶,腮上还带出点桃花红,如同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欢腾着就要扑到徐清明跟前。
徐清明笑容一顿,大官眼里随即现出精光。
“出去!”徐清明皱眉,满脸生怒地厉声呵斥,“你是什么东西?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小崔钰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颤着嘴唇,正想说话,就见徐清明沉脸站起朝她走去,眉眼间全是厌恶。
他用力抓她的肩膀,毫不留情把她摔到门外门槛下,居高临下地冷眼看她:“看你年纪小,平日里对你宽容了些,竟惯得你连规矩都不懂了!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肮脏种,也敢违抗我的话!”
他抬脚,把她护在手里、盛满点心的盘子一脚踹翻。
“滚!”
小崔钰瘫倒在地,膝盖和手肘都狠狠蹭在地上,火辣辣地疼。盘子碎了一地,一片碎片正好轧进她的胳膊肘里,血滴答滴答向外流。
她看着徐清明摔关的门,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一滴泪都不肯流,只咬紧牙关,捡着满地的点心渣。
点心渣很碎很碎,不断从她的手里漏出去。但她就像得了魔怔,掉了,再捡,再掉了,就再捡起来。直到有只雪白的小猫喵喵凑上来,伸着舌头舔起那些碎渣,她才发愣顿住,然后并膝抱住头。
良久,轻轻地哽咽了一声。
那点心,是捏成桃花样的糯米糕,是她缠着崔婆婆,学了半月,熬了整晚,做来给徐清明吃的。
而桃花糯米糕,在当地的风俗里,是姑娘家在心爱人冠礼那日送去表明心迹的贺礼。
她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把她的心赤~裸~裸呈出来,换来了他的一句“肮脏种”。
原来。
他不爱她。
他厌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