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总总迹象表明,梁森躲在院子里某处,先前院子里的许多脚印就是迹象。
裹着絮被的李笠站在旁边,一脸懵懂的看着这些人在自家搜查,吴氏则和林氏带着李昕待在房间里。
梁国的基层组织是村、里,百户为一里,里置里司(里正)和里吏。
这位里吏是白石村人,许多手下就是白直,也就是没有工钱白干活的“保安”,多为白石村村民担任,算是为官府服力役。
他们当然不会对同村的熟人吴氏、林氏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也没顺手牵羊,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走,纯粹就是找人。
李笠看着这群傻瓜被自己误导,在自家院子里搜索不存在的“逃人”,没有继续向前追捕,心中稍定。
他故意在院子、房内弄出许多脚印,布下迷魂阵,为的是拖住追兵,让梁森就有更充裕时间逃跑。
折腾了一会,里吏确定从李笠房里“翻窗逃跑”的梁森,已经不在李家院子里,招呼手下继续追,临走前,不忘质问李笠:
“你为何让灰鸭进来?”
“啊哟,我和灰鸭打小就玩在一起,你也是知道的嘛!”李笠把手一摊,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大半夜的他从我家路过,说家里走了几只鸭,我让他先进来喝温水...他..他...”
“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里吏看着李笠,看不出什么不对,想想这小子说得也有理,毕竟村里都知道梁森和李笠关系不错,于是叹了口气:
“唉,你啊,你是不知道事情会闹得有多大...”
李笠依旧一脸懵懂:“怎么了嘛,今晚这到处都是人嚷嚷着。”
“算了,你个小孩子懂什么。”里吏摆摆手,又向有些惊慌的吴氏拱拱手:“今晚打扰了,吴嫂,我也是没办法,改日过来给嫂子赔个不是...”
里吏带着人继续追,李笠去把院门关好,依稀听到这群人说着什么“全村连坐”。
这四个字可不得了,尤其后面那个“连坐”,李笠即便对这个时代的事情不太清楚,也知道“连坐”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那日,他向刘德才打听时事,对方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回事,仿佛有感而发,发了一通牢骚。
“你可知,朝廷为何频频大赦天下?不是因为天子崇佛,想要宽恕天下罪人...”
“是因为百姓不堪重负,连年逃亡,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官府的编户越来越少,又追剿不及,只能大赦,以期逃亡的人回来,继续给官府缴纳赋税,继续承担劳役..”
“你还小,不知世道艰辛...这劳役吃起人来,比赋税狠了不知多少倍!说是一年服役二十余日,其实经常逾期...”
“官府发人征役,号为三五,就是三丁抽二、五丁抽三...”
“一人逃亡,合家充役,合家又逃,则取同籍,同籍皆逃,则邻伍连坐,邻伍逃亡,全村连坐...”
“一人自犯,到头来,就是合村皆空!”
李笠想起方才梁森的眼神,想起了对方的哭诉,深刻感受到伙伴追求美好生活的美梦破碎后,那绝望的心情。
又由刘德才的牢骚,还有里吏队伍的议论,想到了这个时代的阴暗面。
沉重的徭役,让百姓不堪重负,一个村子,若有一户人家不堪重负、举家逃亡后,其左邻右舍要连坐。
这户人家逃了,但承担的赋税、徭役不能少,自然由左邻右舍分担,于是负担加重,那么就会导致更多的家庭逃亡,依附豪强大户,变成隐户。
逃亡家庭本该承担的赋税、徭役,又分摊在同村家庭身上,于是负担进一步加重,后果就是越来越多的家庭逃亡,形如雪崩。
到最后,整个村都为之一空。
想到这里,李笠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白日还琢磨着发财,殊不知就目前的状态,村里逃亡几户人家,会让更多家庭分担更多的赋税、劳役。
然后又有家庭受不了,开始逃亡。
这就是恶性循环,搞不好再过几年,白石村都为之一空。
真要是这样,他的发财梦,什么“show me the money”,统统都要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