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季善已急道:“出门去了?什么时候的事,知道老太太出门是干什么去吗?那更该早点叫醒我才是啊!”
“是大爷让我别吵醒大奶奶的,说您昨晚上没睡好,老太太也让我别惊动您……”
季善只得忙忙穿衣下床,打算梳洗一番,便出门寻路氏去,省得回头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她可还怎么见沈恒,又怎么见沈九林和沈家那么多人?
所幸她还未及出门,路氏已经回来了,瞧着情绪也不再像昨儿那般死沉绝望,而是好了许多。
季善忙迎了上去,“……娘,您要出门怎么不叫上我一起,我陪您啊。”
路氏挥手笑道:“没事儿,浚生陪着我也是一样的,恒儿说你昨晚没睡好,让你多睡一会儿……瞧你这黑眼圈,待会儿得煮个热鸡蛋敷一敷才是。我们先进屋去吧。”
待进了屋,让杨柳青梅都忙自己的去后,才与季善道:“善善,昨晚我想了一夜,觉得恒儿说得很对,又不是你想亏空身体的,你都是受害者了,我们作为你的至亲,不去恨那害你的人,反倒怪你这个受害者,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谁又不想健康平安,荣华富贵呢,傻子才会不想,可任何东西都岂是想就能有的?许多时候都是你越想,偏越没有。”
“不过没事儿,大夫也没把话说死啊,大夫不是说只要你坚持吃药调养,几年后没准儿就能有好消息吗?那我们就吃药调养呗,我已经决定四月不回去了,我要在京城守着你,给你调养身体。不就是体虚宫寒吗,我们补就是了,把身体补强壮了,体内的寒气也全都补没了,自然就有了。”
季善不防路氏竟真像沈恒说的,这么快便想通了,话还说得这般贴心,又惊又喜又羞愧,忙道:“娘愿意留下当然就最好了,我……”
却是话才起了个头,已被路氏打断了,“善善,我刚才出去是问大夫有没有什么偏方儿的,你不知道,许多时候偏方可比大夫正经开的方子管用多了。可惜那个大夫说他没有,但旁边一个好心的妇人告诉我,一般稳婆手里都有偏方儿,让我找稳婆去;还说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求庙里庵里的大师师太们去,他们手里都有灵符的,只不过要心诚。”
“她一个亲戚同村儿的人,就是吃了城外水月庵的智空师太的符水后,怀上了孩子的,那我们也可以去求那位智空大师的灵符啊。我已经决定明儿就去一趟水月庵了,求了师太的灵符回来你吃下去,一张符不够,就多求几张,再加上大夫给你开的方子和你平日里吃的那些补品,我们同时进行,效果也肯定更好,那指不定下个月,你就能有好消息了呢?”
季善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片刻才艰难道:“娘,那些所谓灵符都是骗人的,别说吃了,连近身都……总归我肯定不会吃的,所以您明儿还是别去了,我们还是信太医的,太医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实在不行了,不还可以过继吗,相公说……”
路氏再次打断了她,“那不成,虽说小松兄弟几个都是恒儿的侄儿,可他们的爹与恒儿终究是隔了肚皮的,我绝不会答应的。当初一个个都是怎么逼恒儿和我的,就算如今日子再好过,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怎么可能将我儿子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得来的一切,白白便宜了他们?我如今肯让他们沾恒儿的光,让他们一个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我已经够心善心宽了,过继绝对不可能!”
季善皱眉道:“过继三哥家的也不成吗?三哥三嫂人都那么好,娘也向来喜欢他们,等将来他们有三个儿子了,想来应当会愿意过继一个给我们的。”
路氏迟疑了片刻,才道:“那也不行……我是说,那也得是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依然不行,万不得已时的事了,如今可还没到那时候。善善,你就听娘的,试试那灵符好不好?试试又没有坏处,对不对,可要是万一真有用呢,不是大家都高兴?就这么定了啊,我明儿一早就出城去,你让浚生给我叫个车,再陪了我一起去吧,当然你肯陪我一起去就更好了。”
见季善要说话,又忙道:“这事儿善善你一定要先瞒着恒儿啊,不然他肯定要说我的,这暂时只是咱们娘儿俩之间的秘密,等有效果了,我们再告诉恒儿,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好不好?要是提前就让恒儿知道了,娘可是要生气的啊!”
季善除了扯扯嘴角,还能说什么?
反正娘要折腾就尽管折腾去,那什么灵符她却是绝不会吃的,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会吃!
晚间沈恒回来,瞧得路氏情绪好了许多,还很高兴,偷偷与季善道:“善善,我就说吧,娘肯定很快就能想通,这下你总能安心了吧?不过待会儿我还是会好生与娘详谈一番的。”
季善却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自然沈恒稍后也没能与路氏详谈成,毕竟路氏明儿一早还要出城去那什么水月庵,一吃完饭便哈欠连天的说困得不得了,要先回房睡了,沈恒总不能勉强她吧?
只得改了主意,明晚再与路氏详谈。
次日季善先后送了沈恒与路氏出门不多一会儿,罗晨曦便抱着六六过来了,瞧得路氏不在,还挺纳罕,“伯母去哪里了,难不成又在厨房忙活儿呢?”
季善苦笑,“出城去什么水月庵求灵符了,因为我与她说了我只怕这辈子都不能生育的事,她伤心难过之后,昨儿一早就出了门去打听偏方,结果偏方没打听到,却听人说了一句水月庵的什么智空师太的符灵验,那人的亲戚的邻居就是吃了之后,才怀上孩子的。所以很是兴头,让我给她安排了车,今儿一早就出了门……”
罗晨曦已是目瞪口呆,“伯母怎么会信那些的?又是谁在她面前乱说的,照理有了去年那个假神仙的翻船时间,如今京城的人都该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才是啊。难道善善你没告诉她,你看的是太医,乃是全京城乃至全国医术都最高明的一群人呢?”
季善呵呵,“我说了啊,也要有用才成。不过我也该感到庆幸,至少她老人家没一听得我不能生,就想着给你师兄纳妾什么的,而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能怀上而已。”
罗晨曦忙道:“善善你这什么意思呢,难不成等伯母把那什么灵符求回来了,你还真打算吃不成?那才真是没问题也要吃出问题来了。伯母到底怎么想的,她不是一直很疼你吗,怎么忽然就……”
季善反问,“将来你再疼六六的媳妇儿,乍然听得她不能生孩子,会不难过不着急不成?当然我是说假如啊,六六的媳妇儿肯定比我好福气,我就打一比方。你肯定也要想尽一切法子吧?所以娘的心情,我还是很理解的,我也不能就因为这一件事,便否认了她之前对我好的九十九件事才是。”
说得罗晨曦皱起了眉头,咝声道:“这倒也是,伯母这些日子对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她又只有师兄一个亲生儿子,也的确怪不得她……那善善你要怎么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吃不得。师兄呢,师兄知道伯母今儿干什么去了吗?你让师兄劝伯母啊。”
季善苦笑,“娘说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让我一定要先瞒着你师兄,等有效果了,再给你师兄一个惊喜,若是我先让你师兄知道了,她可要恼的,我还能说什么?不过那灵符我是绝不可能吃的,谁说都不可能吃……现在且等娘回来后,我再看是什么情况吧,指不定我们这么几年的婆媳情分,也要就此到头了。”
罗晨曦忙道:“不至于这般严重……吧?师兄不是说过,你们大不了过继吗,反正他侄儿多,他没告诉过伯母他的想法不成?”
“没用,那些侄儿可都不是娘的亲孙子。”
季善叹气,“还当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婆媳问题了,如今看来,是我庆幸得太早了,也是造化弄人啊,虽然我从不觉得女人一辈子必须生孩子,女人的存在价值也只能通过生孩子来体现,但想不想和能不能,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不过我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大不了,我就与你师兄和离,各过各的便是,我又不是养不活我自己。”
罗晨曦唬了一跳,“善善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哪就到那一步了,伯母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师兄更是对你那么好,你千万别直接就打了退堂鼓,不然等伯母回来,我劝劝她?你和师兄还年轻呢,等四十岁了时万一还没有,再来着急也不迟……”
季善摆手打断她,“你就别掺和这事儿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别回头弄得你两头都为难。也是怪我,不该与你说这事儿的,可我心里实在憋闷,不与你说,又无人可说了……总归你就当不知道,听过便算了,我会慎重再慎重的,真的,一定会慎重的!”
若搁以前罗晨曦还没当母亲时,自然是要毫不犹豫站季善一边的,可如今她也当了母亲,有了儿子,虽然六六还小,但代入路氏的立场一想,便立时觉得也能理解路氏的心情了。
况路氏又实在是个极好之人……好半晌,罗晨曦才叹道:“行吧,我就先暂时当不知道这事儿,但回头有什么新进展了,善善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也不能再胡思乱想,直接就打退堂鼓才是,有问题咱们一起解决嘛,逃避永远都没有用的,对不对?”
如此用过午饭,罗晨曦见季善兴致实在不高,知道她眼下更需要的只怕是安静,也就不再打扰她,带着六六先回家去了。
余下季善独自发了一会儿呆,路氏回来了。
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回,“智空师太竟然云游去了,且听庵里的其他师太说,就算智空师太在,她的符也轻易不给人了,得十分有缘之人才给,不然就不灵了。”
但很快又兴头了起来:“不过没关系,我多去几趟便是,等智空师太看到了我的心到底有多诚,自然也就肯赐我灵符了。”
听得季善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至少暂时不用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还是该告诉路氏,那什么智空师太分明就是在故弄玄虚的放长线钓大鱼,回头好多骗她的银子了,毕竟得来的太容易的都不会珍惜,只有得来的越难的,才越是好东西!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由得路氏多跑几趟,也省得她成日里盯着她,大不了就当是花银子让她买个教训了。
于是之后半个月里,路氏又出了几趟城,总算见到了那智空师太,只智空师太仍没有给她灵符,总说她心还不够诚。
听得季善不由扯唇,看来娘还是太淳朴了些,不知道这外面的人奸诈狡猾起来,到底能到什么地步。
不过路氏这样频繁的出城,纵季善不说,到底还是让沈恒知道了,再一问路氏她频繁出城的原因,更是难得动了气,“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娘竟也信,还打算给善善吃,万一吃出个什么好歹来,可如何是好?我知道娘想抱孙子,可在我心里,善善比孩子重要一百倍,难道在您心里不是这样吗,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孙子,竟比善善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更重要不成?还是您素日对她的疼爱都是假的?”
之后更是坚持让浚生找了镖局的人一道,不日便送了路氏回清溪去。
季善这才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虽然自来都不爱当鸵鸟,还是忍不住鸵鸟的想,总算又可以清净至少一年半载的了。
只是她还没轻松几日,这日便让焕生慌慌张张跑回来禀告的消息吓了个魂飞魄散,“不好了,爷让皇上下旨廷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