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季善笑道:“辛苦三少夫人拖步了。”
很快方才的丫鬟便出来了,屈膝一礼后道:“王妃娘娘请罗家大舅奶奶进去。”
三少夫人便笑着对季善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进了花厅里,季善也因此见到了早已久闻大名的诚亲王妃,——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生得很是美艳,穿戴更是意料之中华丽的贵妇人。
只是贵妇人显然心情正不好,不然就是实在看她不顺眼,连装样子都实在装不出来,亦或是懒得装?
以致季善屈膝行礼福下去都半晌,腿都开始发酸了,也没听见诚亲王妃叫她‘免礼’的声音,不由哂笑,诚亲王妃这心眼儿也忒小了吧?不过人家确实有这个随心所欲的特权……
正想着,就听得上首一个声音道:“罗家大舅奶奶不是听说最是知礼懂规矩的么,怎么连见了王妃娘娘该行大礼都不知道呢?这再是自家亲戚,也得先国后家,先行了国礼,再叙家礼也不迟!”
季善余光看过去,就见正冲自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人不是龚嬷嬷,又是哪个?心知今日怕是善了不了了,立时很识时务的跪了下去:“民妇参见王妃娘娘,祝王妃娘娘福寿安康,万事遂心。”
诚亲王妃却仍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赵七夫人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由有些急了,这叫什么事儿,厅里可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九婶婶好歹遮掩收敛一点啊,都怪诚王叔这些年把她给宠坏了……问题她是全福太太,回头不是弄得她两面不是人呢?
正打算开口打一下圆场,就听得旁边坐着的一位宗室老夫人先笑着开了口:“老九媳妇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还是等会儿闲了再想,先让这孩子起来吧,虽说是该先国后家,到底大喜的日子,就别计较这些个细枝末节了。”
又与季善道:“可怜见的,瞧着这么面嫩,有二十了不?以往也从来没见过亲王妃吧?不怪唬得脸都白了,快起来吧。以后成了一家子亲戚,走动得多了,你就会知道,你家小姑子的婆母虽是王妃之尊,实则最是好性儿的,自然也就不会怕了。”
旁边其他几位老夫人也都笑道:“是啊,诚亲王妃是京城出了名的疼儿媳,你家小姑子能给她做儿媳,可有福了。”
“老九媳妇,看罗家舅奶奶这品貌,穆哥儿媳妇的品貌肯定也差不了,到底还是太后娘娘有眼光,一挑就给你挑了个这么好的儿媳,这下你可算能安心了吧?”
依照季善的本意,当然是想顺水推舟听从众位老夫人的话趁机起来,让自己的膝盖别再被摧残。
想到罗晨曦明儿就要进门了,像这种小磨搓小膈应当儿媳的除了受着,也没地儿说理去,到底还是忍住了,仍跪得笔直,不过双眼看向了诚亲王妃,意思很明白,王妃让她起她才起,不然就继续跪着。
诚亲王妃心里简直膈应死了。
那个该死的贱种小崽子,都是因为他,才会惹出这么多事儿来,才会让她成为皇室和宗室里这么多年的笑柄,他怎么还不死?!
偏几位老夫人都是与太后平辈的,尤其最先开口说话那位,更是时常会进宫去陪太后说话儿,在太后面前向来都很有几分体面,她要是再不让眼前的小贱人起来,回头她们还不定要怎么在宗室圈子里编排她,又会到太后面前去说她什么呢。
就连今日她们忽然都过来凑热闹,说什么‘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看新娘子晒妆’,如今想来,肯定也不是无缘无故,指不定就是太后私下授意她们来的也未可知,——太后还说自己不偏心,还要怎样偏心?她既是内侄女,又是儿媳,还为她生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结果到头来,还是要这样羞辱她,这样往她心口捅刀子,真是气死她了!
“老九媳妇,你听见我们说话了没?这当真是人上了年纪,说话就不管用了哈……”
眼见最先开口那位老夫人又似笑非笑着开了口,诚亲王妃不着痕迹吐了一口气,到底强挤出一个笑来,叫了季善起来:“看本宫,一走神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大舅奶奶起来吧,以后便是自家亲戚,不必拘束了。”
季善这才笑着道了谢:“多谢王妃娘娘。”,自地上站了起来,又冲几位老夫人屈膝一礼,“多谢几位老夫人。”
几位老夫人都呵呵笑道:“果然是个知礼懂规矩的,太后娘娘真是慧眼识珠。”
“等后日认亲时,我们也得来凑个热闹,好生瞧瞧新娘子才是。”
“等太后娘娘回头见了新娘子跟穆哥儿站在一起金童玉女似的,肯定也会凤心大悦……”
诚亲王妃已是怄得连再为难季善的心都没有了,只想立时让她滚蛋,好眼不见心不烦,反正还能从那罗氏身上加倍找补回来;连几位老夫人也一起给她走人,一口一个‘太后娘娘’的,仗着是长辈,就在她面前倚老卖老,拿了鸡毛当令箭,总有一日会落到她手里!
遂沉声开了口:“时辰不早了,老三媳妇你带了罗家大舅奶奶去给新娘子铺床吧,省得误了正事。等铺完了,也不必带客人回来折腾了,明儿就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子那边儿肯定还有许多琐事等着打理,就不必在意那些个细枝末节了。”
三少夫人忙笑着应了“是”,待季善再次给诚亲王妃和众位老夫人行了礼,“那王妃娘娘、众位老夫人,民妇就先告退了。”
便引着季善出了花厅,一路去了赵穆的院子。
就见赵穆的院子虽偏了些,倒也有那么大,且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的,罗晨曦才抬过来的嫁妆则把几进院子都摆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来看新娘子晒妆的宾客们,瞧着一派的喜庆热闹。
比起季善一路过来的诚亲王府的其他地方,总算真正有办喜事的氛围了。
季善在赵七夫人和费妈妈的帮助下,很快帮罗晨曦铺好了床,又叮嘱了一番罗晨曦的陪房们,务必看好了嫁妆,等明儿罗晨曦和赵穆顺利拜完堂,后日自然都重重有赏。
方婉拒了三少夫人的留饭,又请三少夫人代她向诚亲王妃道别告罪后,由三少夫人送出垂花门外上了青帷小骡车,再到马车停放的地方上车,与赵七夫人一道总算离开了诚亲王府。
眼见马车上了大街,季善方长长吐了一口气,与赵七夫人道:“先前我还以为王妃娘娘恼了我,今儿肯定善了不了的,没想到竟峰回路转,几位老夫人都那般的和善,这会儿想起来,我都还有些后怕呢。”
赵七夫人想到她当时纵跪着也笔挺的腰背,暗忖可看不出你有丝毫怕的迹象。
嘴上却是笑道:“那几位老夫人都是宗室里德高望重,儿孙也出息得用的,所以纵有些已是出了五服甚至七服的旁支,九婶婶还是得敬着。不过她们等闲不参加宗室里这些喜事的,还一次都来了,看来穆兄弟为了请齐她们几位,私下费了不少功夫啊!”
季善怔了一下,咝声道:“您的意思,是大姑爷请几位老夫人来的呢?”
赵穆有那么大面子吗?不过也说不准,谁知道他私下里到底做了多少,费了什么心血呢?
若是真的,那他这份用心就真是令人感动了!
赵七夫人悄笑道:“不是穆兄弟还能是谁?尤其弟妹嫁妆那般风光,一晒妆所有人便都知道一百二十抬不止是面上光鲜,竟是面子里子都齐活儿,硬要拆的话,再拆个二十八抬,凑个一百四十八抬都没问题,我那九婶婶心里岂能痛快的?我方才就恍惚听人说了一耳朵,‘本来王妃还欢欢喜喜与老夫人们说话儿的,听得大少夫人的嫁妆那般风光,才开始恼了的’。”
“肯定穆兄弟早就料到这一茬儿,怕九婶婶为难大舅奶奶,所以早就安排好了,那后儿敬茶认亲大舅爷和大舅奶奶也不必担心了。总归时间长了您就就知道了,穆兄弟纵嘴上不说,凡事也会给办得妥妥帖帖,若是说了的,就更是不会出一点岔子了。”
事实上,诚亲王妃虽的确因前日季善给龚嬷嬷没脸,所谓“打狗看主人”,那不是等于活生生打她的脸呢?简直可恶至极,而满心的恼怒,却到底是当亲王妃的人,基本的养气功夫还是有的。
是在得知了罗晨曦的嫁妆到底有多丰厚后,她才彻底恼了的。
先前只当赵穆体己给罗家添了些聘礼的传言是在夸大其词,他一个小妇养的,能有几个体己?肯定是打肿了脸充胖子。
万万没想到,赵穆竟不是在装胖,而是真的有,——那罗知府就一个寒门出身的知府而已,一家子老小都等着他养活,就算只有一个独女,什么都给了她,终究也有限,所以肯定罗氏的嫁妆大半都是赵穆给的聘礼。
可赵穆的银子又从哪里来?“父母在,无私产”,这么多年他都在她眼皮底下,也不可能翻出花儿来,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太后私下里体己贴补他的了。
又是给他挑媳妇赐婚,又是这样只差摆明了的贴补,真的是把她的脸扔地上去踩,让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宗室里做人?直接不要出门见人了!
所以这才是诚亲王妃恼怒,为难季善的真正原因,可惜就这口小小的气,也因为几个老陈咬金,没能先出得成……
季善听罢赵七夫人的解释,倒是越发信了应该就是赵穆安排的,不然还能真是太后想到的不成,太后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管这些个鸡毛蒜皮呢?
心里就越发触动了,原来赵穆说他心里已有主意,不是哄他们夫妇和罗晨曦的空话,而是真的一直在行动……
等稍后回到他们暂时的家,自然少不得好生与罗晨曦说道一番,连同诚亲王府的基本情况也说了一番。
又与罗晨曦说了一些体己话儿,“就算他承诺了不会让你受丝毫的委屈,到底世事难料,他也不可能随时都守着你。所以你感动归感动,无论如何还得自己立起来,替他分担一些,让他知道还有你始终与他并肩作战才是。不然再强大的人,时间长了也会累的,你也不愿自己变成一株菟丝子,对不对?”
直至罗晨曦郑重的应了,才松了一口气,并于次日午后,再次吹吹打打的送了凤冠霞帔的她的花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