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一番后,季善便与里长的大儿子道:“就这里了吧,只不知卖家要价几何,卖家这会子人又在哪里?我们希望最好今日就能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下来。”
里长的大儿子笑道:“因有个院子,这里要价是七十两,不过我帮着讲一下价,应当能降到六十五、六两左右。卖家全家早搬到县里去住了,因在乡下也有房子和地,所以就想把这里卖了,换点活钱儿好买其他的,不过他大哥还住在镇上,就是三岔路口布庄的许老板,可以全权代弟弟做主的,也不知举人太太以往可曾照顾过许老板的生意……不但照顾过,还照顾过不少?那就更好讲价了哈,我待会儿就去找他,争取今儿就把手续办完啊。”
反正也就房契更个名儿的事,都不用他爹在,只要印章在,他都可以给办了。
季善早就领教过“朝中有人好办事”了,何况如今买房买地的确不像后世那么麻烦,要办这样手续交那样税的,然听里长的大儿子说完,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谢了他:“那可真是多谢您了,回头我们家办酒时,请您一定要跟了里长老爷一起去家里吃酒啊。”
到了下午,里长的大儿子果然说到做到,不但替周氏把房子讲价到了六十两整,——当然其中少不了沈恒这个新科举人老爷的面子,但能再讲下五六两银子来,周氏稍事修葺房屋加置办家具锅碗的钱也就有了。
还催着那许老板当场就与周氏把房契给更了名儿,双方都签字画押摁了手印,随即季善再把六张十两的银票递给许老板,待其看过真伪交了钥匙后,那房子便彻底成了周氏的。
周氏拿着钥匙,这才有了切实的感觉,自己真的已是有房子的人,自己真的有一个家了……心里百感交集之下,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脚也软得根本走不动道儿了。
还是季善笑着接连叫了她几声,“娘,您想什么呢?我们快去您新房子瞧瞧,要添些什么,把单子列好,今晚里外都打扫好后,明儿才好一一去买齐了,就可以入住了。”
周氏才回过了神来,重重点头道:“嗯,我们走吧……”深一脚浅一脚的随季善焕生和青梅又折回了她的新房子去。
这回再里外的细看整个房子,便发现了不少之前初看时没发现的问题。
譬如房顶明显漏雨的地方就有好几处,不明显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得等下雨时才能确定;譬如房子后边儿的阴沟明显设计得很不合理,怕是一下雨就会被泥沙堵住,弄得家里又湿又潮;再譬如左边儿的卧室采光很不好,家里也没有井,不知道是这个地方不适合打井,还是原房主太忙了顾不上?总之用水十分的不方便……
季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枉我曾经照顾过许老板不少生意,结果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只说优点,缺点却是只字也不提,还真是专坑熟人呢!”
里长的大儿子也是,一直在给那许老板帮腔,怕是事后少不了许老板的好处吧?
焕生闻言,在一旁小声道:“太太别生气,谁做生意都是这样的,优点可劲儿的说,缺点能不提便一个字也不提,不然优点缺点一起说,生意也十有八九都做不成了。那里长家的大公子两边跑腿儿说和,怕也少不了那边的好处,肯定还不小,毕竟这镇上买房子卖房子的人都堪称可遇而不可求,一年能有一两次,都算不错的了,他自然不能给弄黄了,太太若实在气不过,我去找他吧,好歹也要让那许老板退咱们几两银子才是。”
周氏却是道:“善善,算了吧,我觉得已经很好了,这房子到底几年都不住人了,不住人的房子就是这样,哪怕平日里再注意捡瓦通水沟打扫什么的,还是老化损毁得快,因为缺了人气。等我收拾一下,再住进来后,自然也就好了,就别让焕生去找里长家的大公子了,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弄得以后姑爷不好见里长老爷了。”
见季善还是沉着脸,又道:“再说人家已经给咱们讲了五两银子的价下来,也够我修补收拾房子的了,就别计较了吧,啊?你不知道我这会儿心里有多激动,真的,激动得我都想哭了,我终于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谁的脸色都不用再瞧……这点小瑕疵小不足对于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最后,真激动得流下了泪来,嘴角却是高高翘起,实力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喜极而泣。
季善见状,还能说什么,周氏因为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所以心态也格外的宽容,可话又说回来,本来就是周氏买房,只要她自己高兴,自己满意,不就够了吗?
这才缓和了脸色,道:“我就是觉着许老板与里长家的大公子都有些不诚实罢了,这样做生意,可不是长久之道,不过也是,就清溪这点儿人,就像焕生方才说的,一年还未必能遇上一次买房子卖房子的呢,本来也是一锤子的买卖……算了,谁让我们买得急,又只有三个选择,只能矮子里选高子呢?那咱们开始收拾洒扫列单子吧,争取明晚娘就能住进来了。”
“不,善善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氏却两把忙忙擦了泪,催起季善走来,“这几日姑爷家里不定得多忙,你还是回去帮亲家母忙的好,便没有你帮忙的地方,你在家里陪陪亲家母,和你嫂子们说说话儿也是好的,一年就回来这一次而已,还不待在家帮忙尽孝,旁人瞧着也太不像话了。你快回去吧,连青梅也一并带回去,房子买了,我最大的心事也了了,剩下的都是小事,我一个人就能行了,你只等着明日……后日吧,后日来瞧肯定里外都不一样,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季善自然不同意,忙道:“那怎么成,娘您一个人能做什么的,还是让青梅和焕生都留下帮您的忙吧,不然您三十那天都住不进来……您就别跟我犟了,这点必须得听我的,不然我也留下来帮忙了。”
周氏还待再说,“可你和姑爷也要用他们两个,都留下帮我的忙了你们怎么办……”
见季善一脸的坚持,只得松了口,“行吧,那今明两日就让他们留下先帮我的忙,等明儿傍晚就让他们回去,——好孩子,只能辛苦你们了哈,不过大娘肯定不会让你们白干的,回头都给你们包个大红包啊。”
焕生与青梅忙笑道:“大娘千万别这么说,本来就是我们应该的。”
季善便吩咐焕生,“你先送我一趟回去了,再折回来帮我娘的忙吧。”正好路上她给焕生一些银子,明儿周氏买东西好用,等回头回了府城,再与周氏算账也不迟。
周氏却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般,直接道:“善善,你不要给焕生银子啊,我手里有,足够买需要买的所有东西了。至于买房子的银子,却只能等回了府城后,我再先还你一些了,至于剩下的,我给你打个条子,以后分批慢慢儿还啊,这房子比预算要贵十两,我还清你银子的时间肯定也要久一些了……你真的不要给焕生银子啊,不然这房子我也只能再去找到里长家的大公子,给更成你的名字了。”
季善这下还能说什么,只能笑道:“行行行,我不给焕生银子,全部您自己做主吧,毕竟是您自己的房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您和青梅先忙着,焕生很快就回来了。”
于是母女两个作了别,季善由焕生护送着,回了沈家去,周氏与青梅则去向邻居借了扫把和抹布,开始打扫起屋子来。
季善一路回到家中,就见沈青一家已经到了。
一见季善回来,沈青便忙抱着小儿子放哥儿迎了上前,嗔道:“早上三哥到我们家里才一说四弟和四弟妹昨儿回来了,我们便忙忙收拾一番,拖家带口赶了回来。谁知道到了却是四弟也不在家,你也不在家,足足等到这会儿天到快黑了,才终于见到一个正主儿了,早知道我们还不如明儿才来呢!”
季善先伸手接过了放哥儿,才笑道:“我们放哥儿可真乖,竟然一点也不认生,跟当初攸哥儿一样,回头四舅母有奖励哈……对了二姐,攸哥儿呢,怎么不来见四舅母啊?”
沈青笑道:“等了半日都等不到四舅母回来,跟哥哥姐姐们玩儿去了。”
季善忙歉然道:“都是我和相公不好,让二姐二姐夫等了一整日,实在有一件要紧事今儿不得不去办,好在已经办好了,明儿就可以留在家里,好生陪二姐了。”
又给一旁的章炎见礼,“二姐夫,好久不见了,你气色倒是挺好,在县学一切都顺利吧?”
章炎笑着给她还了礼,才道:“托四弟四弟妹的福,我在县学一切都好哈……青儿你把放哥儿接过来,让我抱着去院子里玩儿,你跟四弟妹好生说说话儿吧,这么久没见了,你们肯定许多话要说。”
季善闻言,便把放哥儿递还给沈青,由沈青交给了章炎抱出去,姑嫂两个才坐下,说起话儿来。
沈青先就道:“四弟妹,你不知道四弟中举的好消息传到清溪时,我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当初四弟在府城出事时,我们离得远,都不知道,等知道时,四弟都已经平安回去了,还有幸得府台大人收为了弟子,当时我就想着,四弟这肯定是否极泰来,自此都是好事了,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中了举人,可见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
季善听得笑道:“老天保佑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相公足够努力,足够刻苦,这次才能考中。二姐夫我听相公说来,素常也是十分的刻苦,后年再下场,——这马上就是明年了哈,等明年再下场,肯定也能中了。”
“那就承四弟妹吉言了。你可是福星,不但是四弟的福星,自从娶了你,四弟便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又是中秀才又是中举人的;还是我们全家的福星,你看自从你来了咱们家,咱们家的日子现在多红火?你既说你二姐夫明年能中,那就肯定能中!”
“要是我真说准了,岂不是可以去天桥下摆摊儿算命挣钱了?不过二姐二姐夫先就得包我一个大红包才成……”
姑嫂两个说着家常,叙着别后的寒温,很快天便黑了下来,沈恒与沈九林也终于回来了。
大家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一番热闹,才像昨晚那样,男一桌女一桌孩子们一桌,热热闹闹的吃起晚饭来,虽还没到过年,整个沈家过年的气氛却已是十分的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