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蹄筋下肚,春秀舔了一下唇角的油花,这么说昨晚的确死人了?会不会跟小棠有关?思及此处,春秀扭头,瞧着一旁嚼舌头的两个长衫男子。
一人道,“我听说的可不是白衣女鬼,是猫妖!”
“不对不对,是白衣女鬼,不是猫妖!”另一人争辩。
春秀啐一口嘴里的猪骨头,压着声音冲二人问道,“到底是女鬼还是猫妖?”
“女鬼!”
“猫妖!”
“哎呦,是女鬼!”
“不对,是猫妖!”
春秀翻个白眼,“两傻子!”
“哎,你怎么骂人呢?”两人冲着春秀吼。
春秀懒得搭理,遇见这种事,得赶紧回去告诉沈大夫,若是真的跟步棠有关,沈大夫必须早作防备。只是这一会猫妖一会女鬼的,到底哪个是真的?
又或者,两个都不是真的?
阿落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权当是听春秀说书。
“我说的是真的!”春秀拍大腿,“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现在大街上的人都在议论呢!一会说是女鬼一会说是猫妖,虽然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孙道贤潇潇洒洒的进门,狗腿子德胜手里端着一碟糕点,身后的奴才还捧着杯盏,真是走哪都是爷,伺候得孙道贤,近乎四肢退化。 医馆里没人欢迎这位浪荡的世子爷,奈何世子爷脸皮厚得很,来了就坐,坐下就吃,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看众人的眼神,就好像看自家的家奴一般。
沈木兮示意春秀和阿落别紧张,这是离王府所置医馆,料孙道贤也不敢造次。
“我告诉你们,昨夜的事,我最清楚!”孙道贤双腿翘在看诊的桌上,身子倚着椅背,煞有其事的望着众人,“昨儿夜里,有消息说关傲天就在城外的月老庙里,王爷亲自指挥,率众出城。哪知道这是个陷阱,有人看到了白影,还有人听到了很多的猫叫声。”
猫?
沈木兮心头微恙,想起了后院的死猫。
孙道贤继续道,“当时具体发生什么事,我倒是没亲眼所见,听底下人说,白影如同鬼魅,抓不住拿不下,折损了不少军士,连黍离都没能将其降服。最后还是离王亲自出手,重创了那白影,如此方知那根本不是什么白衣女鬼,而是人装扮的。”
阿落和春秀面面相觑,隐约觉得这白影,只怕就是步棠。
想来也只有离王殿下,能把步棠伤成这样!
“王爷出手了?”沈木兮只知薄云岫武功不弱,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厉害。步棠的武功何其高,沈木兮是见识过的,但如今连步棠都不是薄云岫的对手,可想而知……
“听说是出手了!”孙道贤喝口茶继续说,“小爷告诉你们,这都是真的!”
沈木兮有意试探,“既然你说是真的,我且问你,王爷用的是刀还是剑?我可没瞧着他有带刀剑的习惯。”
“用的是剑!”孙道贤来了兴致,冲着沈木兮嬉皮笑脸道,“沈大夫,我这般诚实,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不错?我告诉你,我……”
春秀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孙道贤猛地身躯一震,没说完的话自动噎回肚子里。
“我看你小子不是诚实,皮实!”春秀双手叉腰,“孙世子,我看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阿落偷笑,孙道贤快速放下双腿,这女人不好惹,他只要一见她就心里发怵,两腿止不住打颤,不知道是不是此前被她吓出毛病来了。
“那个……那个沈大夫,本世子今日来,是想、想问问你,三日后是否得空?宫里有赏荷宴,我这不是……哇……”还不待说完,孙道贤撒腿就跑,门口绊了一脚,连滚带扑的摔出了医馆。
春秀拎着菜刀冲到门口,指着孙道贤落荒而逃的背影破骂,“你要是再敢打我家沈大夫的主意,仔细老娘剁了你!”
阿落捂着嘴偷笑,回头去看沈木兮,却见其面色微沉,好似心事重重。
“沈大夫?”阿落皱眉,“你是担心小棠?”
步棠所受是剑伤,与方才孙道贤所言一致,这是否意味着她是被薄云岫所伤,而关傲天……可能就在步棠手里。
只是,步棠为何要抓关傲天呢?
上楼,推门。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早已没了步棠的踪迹。
“小棠?”沈木兮愕然。
桌上摆着一张纸,是步棠所留:多谢,告辞!
大概是左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人呢?”春秀忙问。
“走了!”沈木兮轻叹,心里太多的问题,没办法问个明白,只能下次再说。打从第一眼看到步棠,她心里就有所怀疑,隐约觉得眼熟。但因为步棠和陆归舟看似熟识,她便没有追根问底,只当是江湖侠女。
步棠来无影去无踪,好像藏着什么事,每每看她,眼神里总藏着一丝不忍,满满都是复杂之色。
“十殿阎罗?”沈木兮依稀记得,步棠提过这四个字。自己不曾行走江湖,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她清晰的记得,当时花老七听闻这四个字,脸上浮现的惊恐之色。
那应该,是很厉害的江湖门派或组织吧?
关傲天真的在步棠手里?
今儿的薄云岫,似乎是在刻意等她,她一回来便看见他坐在花廊里,而黍离则远远的站着。
阿落当即行礼,快速退下。
沈木兮有些心虚,生怕收留步棠的事情被人捅到了薄云岫这里,万一这厮要追究,窝藏朝廷钦犯,其罪不小,她委实担当不起。
“王爷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沈木兮试图转移话题。
“本王是刻意在等你!”薄云岫剜她一眼,周身冷戾。
这一眼,让她止不住心肝直颤,上次差点踢坏他的子孙根,莫非他要秋后算账?想着上次是他轻薄在先,沈木兮又直起了腰杆,“王爷这是何意?”
“自己看!”他伸手将一张帖子递给她。
沈木兮仲怔,慎慎的接过,却是帝王给的一张邀请帖,上头写的是两日后赏荷宫宴,请沈木兮入宫赴宴。
可她只是个大夫,非皇亲非贵族,按理说这种宫宴皆是命妇所赴,与后宫的妃嫔共同赏玩,怎么着都轮不着她这个草头大夫。 何况这种后宫宴席,往往是太后或者皇后主持,皇帝是不会插手的。眼下却是皇帝给的请帖……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感觉。
沈木兮目光灼灼的盯着薄云岫,“王爷,这真的是皇上……”
“爱去不去!”薄云岫起身就走。
她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走得这么快,还敢说心里没鬼?然则皇帝给的请帖,就等同于圣旨,不去便是抗旨不遵。
薄云岫这是给她出了道难题!
既没收了皇帝给她的令牌,又给她一道皇帝的请帖,打量着是要让她去找他,求他带她入宫??
一声叹,沈木兮只觉得头疼,收了帖子便朝着后院的药庐走去。
炼丹炉业已发生了变化,内里的猫血已腥臭难挡,隐约可见变异,所以这些猫真的有问题。但究竟是什么问题,还得再查,以各种药物去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谁拿这些无辜的小生命,做了毒物的宿主?
这事估计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沈郅去了南苑阁。
魏仙儿却等在了医馆里,阿落第一反应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沈大夫!”魏仙儿眉眼含笑,“你莫误会,我今儿来得唐突,但着实是诚心诚意。明日是赏荷大会,我想着沈大夫初来东都,理该多熟悉熟悉才是。王爷此前有心要立沈大夫为正妃,沈大夫早晚是要跟诸位娘娘打交道,眼下正是好时候。”
沈木兮眉心微蹙,不语。
魏仙儿上前,面色诚恳,“此事我已上禀太后娘娘,请沈大夫放心进宫。”
暗自庆幸,好在薄云岫提前给了她一张帖子,让她有了心理准备。 “不劳魏侧妃多虑,此事王爷已为我筹谋,转赠皇上的请帖,是以赏荷大会之事,我心里有数!”沈木兮拂袖,“魏侧妃若是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医馆里往来皆是平民百姓,您若是在这儿待着,怕是谁都不敢再上门。”
魏仙儿敛眸,倒也知情识趣,含笑告辞。
“黄鼠狼给鸡拜年!”阿落咬着后槽牙,盯着魏仙儿离去的方向。
沈木兮倒是没那么气愤,寻思着魏仙儿邀她进宫,必定是宴无好宴,保不齐是挖好坑的鸿门宴。她若是贸贸然进宫赴宴,人生地不熟又没有靠山,肯定要吃大亏。
何况宫里还有太后那尊大佛,一旦出什么乱子,屎盆子肯定扣在她头上,无谓为了一口气,让自己身陷险境。
去不得,去不得!
半晌过后,街上似乎又热闹了,不过这次跑过去的是东都府的衙役。
阿落站在门口张望,瞧着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跑过去,老百姓七嘴八舌,貌似是胭脂楼出了事。具体是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
“胭脂楼?”沈木兮皱眉,“去看看!”
“沈大夫?沈大夫,你去哪?我这……”掌柜疾呼,昨儿缺的几味药,他刚整理好清单,还等着她过目呢!
等着沈木兮赶到胭脂楼门前时,门口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议论纷纷的,说是胭脂楼里有姑娘中了邪,瞧着好似疯了。
吵闹声,惊叫声,从楼内传出。
阿落帮着沈木兮挤进去,尽量挤到人群前面。
府衙里的衙役拦着百姓,不许任何人靠近胭脂楼的大门,沈木兮垫着脚往里头张望,耳畔是清晰的嘶吼声,这声音让人听得汗毛直立,就好像猫爪在坚硬的石块上挠出的“吱吱”声。
“沈大夫?”阿落直搓着胳膊,“听着好吓人!”
沈木兮刚要开口,忽见一道身影从门内窜出。
“是牡丹姑娘!”人群中不乏胭脂楼的熟客,一眼就认出那仰着脖子,仿若朝天吼的女子,便是牡丹其人。
衙役们想拦着她,又不敢轻易上前。
只见牡丹仰着头,脖子伸得笔直,脖颈上的静脉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一条条红线如同藤蔓,布满整个脖颈,蔓延至两颊,涂着蔻丹的修长指尖,死死抓挠着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她想用手把这些东西扣出来。
人群瞬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牡丹如同鬼魅一般发出诡异的声音,脖颈上的红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她的整张脸,手背上亦是如此。
沈木兮猛地回过神,快速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了针包,然则还不等她冲上去,牡丹却忽然口吐鲜血,怦然倒地,血色眼眸瞪得斗大,恰好盯着沈木兮的方向,再无动弹。
衙役慌忙伸手去探鼻息,“没气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