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个女兵到底是谁,到底去干什么,傅平安不得而知,他只记得那股似兰似麝的香味。
为熊司令撰写回忆录的工作还在继续,这么多年以来,老人家第一次认真梳理自己戎马倥偬的一生,很多回忆浮上心头,很多早已逝去的故人重新回到眼前,傅平安听着这些第一手的故事,恍惚间也进入了往事,和熊司令同喜同悲,徜徉在历史的长河中。
“我这一辈子,过了无数次鬼门关,四三年在河北,小鬼子的掷弹筒追着我轰,差点就见马克思了,四八年在东北,我一个人拿着杆空枪,俘虏一个连的国民党兵,五一年在朝鲜,多少战友都冻死,炸死,唯独我活了下来,面对这些,我眼皮都不动一下,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还怕打仗么,可是后来我还是怕了,怕的不是打仗拼命,是那些整材料的小人,他们不但要人命,还要诛心,要把你打倒踏上一万只脚。”
熊司令感慨着:“打鬼子,打老蒋,打美国佬,打越南小霸,朝鲜我去了,越南我去了两回,以我的资历和战功,早该是上将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是个少将?人家说我这个人贪杯好色,我认,人这一辈子,就得有点缺点,有点毛病,要不然那还是人么,要么是神仙,要么是伪君子,小鬼,你记住咯,以后和人交往,那种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满嘴仁义道德天天七点看新闻联播的人,绝对不能交朋友,还得防着点。”
傅平安想到了程国才,班长平时就是这样,循规蹈矩的,一点毛病挑不出来。
“我这个人,生平最爱三件东西,好枪,好酒,好女人。”熊司令继续抒发胸臆,“好枪我收藏了不少,都送人了,就留下这三把,猎枪是拿来玩的,掌心雷是防身的,盒子炮是预备打仗用的,别看我退出现役了,只要党和国家需要,我这员老将,随时出山!”
“好酒就不说了,被你田阿姨管的死死的,只能喝什么红毛,那叫酒么,那就是糖水,早晚给我喝个糖尿病出来。”老爷子一摆手,“好女人我遇到过几个,第一个老婆是城市的女学生,五八年嫁给我的,跟了我十年,熬不住批斗自杀了,第二个老婆,是我蹲牛棚时认识的,相识于危难,她给我生了个孩子,病死了,第三个就是你田阿姨,当年小田可是大美人,多少人惦记着,跟了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好家伙,铺天盖地都是各种非议,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这个?老子这一辈子够了,什么中将上将,大区司令,老子不稀罕,人啊,经历的多了就看透了,活的畅快,无憾,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国家民族,对得起亲朋战友,足矣。”
傅平安还年轻,只能听懂老司令字面的意思,深层次的哲理他还得消化消化,不过这些素材对于写稿子来说足够丰富,傅平安写了一篇抗战时代的真人真事改编的小故事,投稿到军区报社,竟然刊登了,他接二连三写了几篇文章投过去,报社编辑对这个小战士的稿件非常欣赏,略加润色之后依然发表,其中一篇豆腐块大的小文章还被军区报社推荐到了《解放军报》发表。
和平时期,战士的文章能见报就是成绩,何况傅平安还上了军报,班长程国才拿着一张还散发着油墨香的军报兴冲冲来到宿舍,说道:“小傅啊,你出了这么大成绩,还瞒着大家呢,这可不对。”
傅平安也没料到文章能上军报,也没想到这件事的意义所在,他只是笑笑:“我请客呗。”
龚晨踹他一脚:“这是请客能解决的是么,你得请一星期的客,文章上了军报,一个三等功没跑了。”
三等功!梦中的军功章竟然唾手可得,傅平安这才回过味来,兴奋的直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咱们公务班出了个秀才,恭喜你,再接再厉,多写写咱们警通连的好人好事,让大家也都上报纸光彩一下。”程国才说。
这可有难度了,傅平安只擅长写小说,对于歌颂体的八股文并不擅长,再说他也没什么素材啊,难道写自己和纠察排打架的事儿?
一个列兵写的豆腐块上了军报的消息传遍了守备区,傅平安一时间成了明星,虽然还没挂上三等功,但是感觉胸前已经多了一块军功章,走路都比平常帅气了许多。
中午时分,傅平安走在白杨树下,一个穿裙子的女兵迎面而来,小腿白生生的,脖颈修长,白皙的鹅蛋脸,虽然五官没有罗瑾那样精致美丽,但是一股女性魅力扑面而来,她肩章是一道拐,和傅平安一样都是列兵。
傅平安想多看几眼,又有些害羞,本来以为会擦肩而过,没想到那个女兵竟然停下了。
“上次的事情,谢谢了。”女兵说。
傅平安有些纳闷,忽然一阵风吹来,将女兵身上的香味吹到他鼻子里,这是他曾经魂牵梦绕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