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憋红了脸再问:“非要头圆?头扁点不行吗?”
……
她捂住脸,热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落。
宽容如他,体贴如他,深情如他,才会在走出她生命时,不忘为她留下最后的冷笑话……这样的男人怎么让她不爱?
她用冰冷的手背抹抹眼泪,看向下一条时,一个陌生的男生拖着一把椅子走到她身边坐下,用食指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敲,清朗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笑话虽然冷了点,不至于看到流眼泪吧?”
她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因为视线模糊,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她转回58
脸,眨眨眼继续看笑话。
男生自觉无趣,刚站起来,她新买的手机响起。她长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喂?”
“凌凌,你跑哪儿去了?”是涟涟的声音。
“这么快就想我了?”
“不是说好去逛街吗?”
“逛街?”她一时忘了。她放在鼠标上的手不自觉揉了揉前额: “哦……你在寝室等我,我回去找你。”
收起手机,她扶着电脑桌站起来,因为一天没吃饭手脚有点酸软,眼前漆黑一片,她站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慢慢离开……
她一直不知道,那个她没看清长成什么样子的男生正是传说中的郑明皓,最让T大计算机系老师们头疼欲裂的学生。
从那日后,凌凌决定彻底摆脱那段虚幻的网恋,让自己重生。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和力气去想那个人,她开始疯狂地学习,除了上课就是上自习,大三即将结束时,她又开始准备计算机双学位的考试,恨不能把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掰成好几份用。然而,那个人却始终驻守在她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就像她的爷爷和爸爸,不再出现,也从未消失。
凌凌一直相信,人的一辈子很短,这短暂的时间里,谁都没有理由让谁等待;可一辈子又很长,长得足够忘记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曾刻在心头。大四那年,凌凌认识了汪涛,就是那个在川菜馆里拾金不昧的男生。汪涛是计算机系一个很普通的男生,普通得恰如涟涟所说,她从窗子丢个绣球下去,能砸到一群这样的男生。
可她却认定了他们有缘,或许是因为汪涛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出现在她最想重新开始的那天。那天,她又在网吧看了一晚上笑话,头晕目眩, 站起来时险些跌倒,幸好汪涛从背后扶住她,她刚想说谢谢,一转头就看见一张她在心中勾画过无数次的脸——“永远有多远”的脸。
她一时恍惚,问:“是你吗?”
他的表情是陌生的关切:“同学,你没事吧?”59
她笑了笑,摇头。
从那之后,汪涛不温不火地追求她,帮她补习完计算机的专业课,又天天辅导她英语,他没有用虚假的浪漫带给她激情,却凭着脉脉的温情给她一种安全感。
数月后,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寒冬,凌凌从四级考场走出来。天空中洁白的雪花片片晶莹,悄然落地,融化成泥。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抵抗住袭入心脉的丝丝寒意,仰望着浪漫的雪花。既然注定会融入淤泥,何苦生得如此洁净无瑕?
然后,她不禁又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在做什么?是否还和以前一样,每天在实验室不分昼夜地做试验?他的身体会不会熬坏?他是否会在实验失败时,又想起她?
“凌凌!”温和沉稳的声音低唤,如同梦境中的幻觉。
她移回视线,一身整洁的汪涛捧着洁白的百合花站在她面前,让她恍然有种错觉,那个人回来了,就站在她眼前。
汪涛说:“我是个平凡的男人,但我会用平凡的方式爱你一生一世,可以吗?”
她闭上眼睛,抑制住即将决堤而出的泪水,缓缓点头!
百合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接过,怜惜地抚摸着被冷风吹皱的花瓣,看着娇嫩的百合花在她手中凋零,她不禁叹息,鲜花的命运既然注定了零落成泥碾作尘,何必要绽放得如此孤傲?
当汪涛惊喜得情难自已,用力搂住她的时候,她不经意望见不远处站着的男生。那男生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酷,简单的蓝色牛仔裤,棕色外套,背倚着压了雪花的青松,薄薄的双唇松松叼着半根香烟,挑染过的浅棕色短发被风掀起,张扬着骨子里的叛逆。她一向不欣赏叛逆的男生,但是……也许是因为这个男生太帅气,且帅得很有吸引力,如此不羁的神情反而突显出他的个性与魅力。
他迎上她的目光,轻挑一下唇角,噙着嘲弄的笑意,他唇间的半根烟以完美的抛物线飞落。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汪涛抱着,红了脸推开他:“别这样,有人看60
见了。”
汪涛立刻放开她,回头,对着树下的男生憨然一笑。
男生便走向他们,右手在牛仔裤上蹭蹭,伸到凌凌的面前:“郑明皓,汪涛的朋友!”
“你好!”她笑着伸手,指尖接触到他掌心时,一股强烈的暖意流入血脉,“久闻大名,未见其人。”
“我比较低调!”
她收回手,笑着说:“你太谦虚了!”
连她这个孤陋寡闻的女生都对他耳熟能详,可见他有多高调!
郑明皓不羁地挑眉,拍拍汪涛的肩:“今天哥请客,庆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凌凌原本认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事没什么可庆祝的,可见郑明皓坚持,而且态度强硬,便没有拒绝,同他们吃了一顿气氛还算融洽的晚饭。
和汪涛、郑明皓吃过饭回来,凌凌打开电脑,找出QQ的个人签名: “我是一株永远为自己开放的野百合……”
她看了许久,一时冲动,在后面加了一句:“离开了泥土就是爱他的代价!”
她不知道这么改对不对,但她期望着大洋彼岸的那个人能在心烦意乱时再刷新一次,期望他明白:牛顿定律是他的理想,不该成为他寻求解脱的方式,因为她的“放弃”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几经迟疑,凌凌又将个人说明改成:“我是一株为自己绽放的野百合……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这是鲁迅在《墓碣文》里写过的一句话,她很喜欢,但她知道科学家的思维一定理解不了鲁迅先生的一生坚持,不过,他不懂不是更好吗?
伤过才能彻底忘却,就让他们都忘却这段美好的幻想,给感情画上句号,让人生另起一段!
但她永远也想不到,她彻底放弃这段感情前的短暂挣扎,QQ系统上只记录了两个小时的信息:“离开了泥土就是爱他的代价!”——让大洋61
彼岸正在烦躁地点着鼠标的人决定抛下一切回国。
以最快的速度了结了美国的工作,他回来了,带着执着不悔的爱恋,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回来找她。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精心设计了最浪漫的邂逅,最深情的表白,连他那情场浪子的表弟都感慨万千:“我若是女人,一定非你不嫁!”
而他深爱的女人,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肩而过,依偎着另一个男人离去。
原来,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她决定离开泥土投入的怀抱并非是他!
冬去春往,初夏悄然而至。
T大校园里的桃花又摇曳起粉红色的花瓣,不时将美丽的芳香洒落在行人脚下。如此良辰美景,凌凌却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调试着软件程序。
页面的结果一次次显示“调用数据库失败”,她百折不挠地一遍遍修改。这时,寝室电话铃震耳欲聋般响起,正戴着耳机看韩国偶像剧的蒋琳不堪忍受噪声的折磨,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嗯,知道了,谢谢阿姨。”说完,她挂断电话,对置若罔闻的凌凌大声说,“凌凌,楼下阿姨说有人找你。”
“哦。”凌凌随口应了一声,随后猛然想起自己约了汪涛,急忙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糟了!五点十分了,今天汪涛的室友聚会,汪涛约我五点在楼下见!”
蒋琳一听到“室友聚会”四个字,明眸霎时光彩逼人:“聚会?郑明皓去不去?”
“嗯,应该去。”除非他有事。不过,郑明皓那种游手好闲的男生,有事的概率比彗星出现的概率还要低。
蒋琳满脸艳羡,双手捧着明媚动人的双颊,感慨万千:“能有事没事和郑明皓吃吃饭,聊聊天,做汪涛的女朋友也不算很亏嘛!”
再笨的人也听能出蒋琳在损汪涛,而凌凌却丝毫不介意地冲蒋琳甜甜一笑:“我们家汪涛哪儿得罪你啦,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不等蒋琳开口,正在床上看书的涟涟先接茬:“她的意思是……她搞不懂你哪门子后现代的审美观,怎么就看上汪涛了!”62
“我审美观怎么后现代啦?你……”凌凌刚要反驳,迎上涟涟洞悉一切的眼光。她好像一个充气的皮球,被人一戳便漏了气,缩成一团。
她僵硬地扯扯嘴角,不再反驳,沉默着找出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裙子和鞋子换上,散开束着的长发,对着镜子照了照。蒋琳上上下下打量凌凌一番,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凌凌,说真的,你到底看上汪涛什么了?”
凌凌狡黠一笑,莫测高深回了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说完,她无视蒋琳的嗤之以鼻,挎上可爱的淑女包包出门。门关上之前,她隐约听见涟涟说:“恐怕鸿鹄志不在天下,而在逃避……”
凌凌脚步一顿,僵在原地:逃避?
她选择汪涛只是为了逃避吗?心里立刻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否认。她选择汪涛并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因为他是自己想找的男人。虽然平心而论, 汪涛家境不好,人长得不高不帅,但他为人正直、坦诚、上进,绝对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如假包换!她喜欢汪涛,很喜欢,就像对那个人一样的喜欢。
凌凌走出寝室楼,一眼便看见桃花树下向她挥手的汪涛。凌凌一见汪涛,立刻收起眉目间的朦胧,换上最灿烂的笑容。
她正欲迈步,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迎面走过来。男人很高,凌凌一米六九的身高不算矮,也只到男人的肩膀,所以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手中一束黑色中流转着紫色光晕的郁金香。
一个男人的品位,一束花便能完美地彰显。弃玫瑰而择郁金香,且不是普通的郁金香,而是千金难求的黑色郁金香,足见眼前这个男人的非同寻常。
不及回神,凌凌便听见身后一个女生悄悄说:“好帅哦!咦?他手里拿的是黑色郁金香吗?我还第一次见到呢!不知道花语是什么。”
另一女生答:“高贵的爱,无尽的爱,忠贞不渝的爱……”
凌凌正欲抬头,又听见其他女生的惊叹声:“真的是极品哦!”
还有甚者,兴奋地叫着:“快看!快看!”那急切的语气跟要围观大熊猫似的。
“不行了,我不能看了,这男人会毁了我的审美观……”63
此起彼伏的感慨声让凌凌暗自叹了口气,打消细看这个男人五官的想法,垂下眼睑,快步从帅哥身侧绕过去。
不是她不好奇,事实上,她好奇得要死,可是在相貌平凡的男友眼前围观帅哥,是对男友最大的不尊重,她不忍心打击汪涛脆弱的自尊心。
与极品帅哥擦身而过时,凌凌除了闻到郁金香神秘莫测的香气,还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好似一种淡淡的茶香,她一时记不起是什么茶,却深深记住了那个男人——人浓如墨,味淡如茶。
仅仅是一个擦肩,便令人感到心灵的震撼。这种男人,浅尝则醉,岂能细细品味……
凌凌努力压下回眸的欲望,笑着伸出手臂,挽住迎面走来的汪涛:“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等你,再久都没关系。”汪涛怜爱地揽住她的肩,“我们走吧,他们都在饭店等我们呢。”
“呃,我们迟到了?李微一定又要罚你喝酒。”
“没关系,反正阿皓能背我回去!”
“放心,还有我呢。”
说着笑着,她和汪涛亲昵地走向校园外的饭店。
自从和汪涛交往,凌凌和他的室友们也都混熟了,他们寝室一共五个男生,除了踏实的汪涛和帅气的郑明皓,还有话总是很多的李微,还有来自江南水乡的楠禄、西北山区的高原,他们都是很有趣的男生,在一起总有讲不完的段子。
吵吵嚷嚷的酒桌上,凌凌安静如故。
酒过三巡,汪涛有些醉意,平时谨言慎行的他,话越来越多。凌凌一向不喜欢男人醉酒后的失态,可她不想扫大家的兴,让汪涛没有面子,所以她沉默地数着手指。
四百二十二天,和其他的四百二十一天没有任何区别,她日复一日地忙碌,被毕业设计搞得晕头转向。但这几日她有些心神不宁,隐隐感到心肌缺血的不良症状。昨天她去校医院检查,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那个庸医连CT都给她做了,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更可气的是,建64
议她去精神科看看。
她气得吐血,出门时还咬牙切齿说:“这个大夫是不是走后门才拿到毕业证的?”
“嘘!”汪涛谨慎地拉着她走远,“你别乱说,让人听见多不好!”
她没再说话,默默走出医院。汪涛纵然再像那个人,终究不是他,若是他,他一定会说:“我怀疑这个大夫是护校毕业的。”
她会努着嘴对他抗议:“还不都是因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 干吗要换个人签名?还换了个那么难以理解的:‘血沃中原肥劲草——鲁迅的思想境界岂是爱因斯坦所能企及的!’你这么写,我能不心脏病发吗?”
不知道他会不会说:“难以理解吗?你该懂我的意思。”
从小到大,她最爱鲁迅,爱他弃医从文的坚决,爱他字字如刀的犀利。而他把爱因斯坦当成偶像,对他来说,科学不存在国界,为了他的研究成果,他甘愿留在美国。她理解他的选择,也支持他的选择,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可如今,他的个人签名改成“鲁迅的思想境界岂是爱因斯坦所能企及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是否想告诉她,他也懂了鲁迅的理想,愿意带着满腔的强国之志回归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他真的会吗?他真的舍得放下美国名校的重用,舍得放下熬尽心血的科研成果吗?
越想头越痛,凌凌揉了揉剧痛的额头,无意间抬眸,郑明皓正凝神看着她,墨色的瞳仁,流动着清亮的光,分外明亮。她刚想回他个微笑, 汪涛忽然一把搂住她消瘦的肩,脸贴近她,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凌凌,你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不合口味?”
汪涛身上熏人的酒气令她极度排斥,她不由自主推开他,向后挪了挪椅子:“我吃饱了。”
郑明皓扫视一圈满桌辛辣的菜品,拿下薄唇松松叼着的半根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服务生,给美女加一碗鸡蛋玉米羹。”
玉米羹是这家店的特色,放了蜜糖,味道甜香,口感顺滑,喝进胃里暖意融融。凌凌一连喝了几口,抬眼看向郑明皓:“味道很好!没想到你挺会照顾人的。”65
“那还用说?”坐在她身边的李微,不忘适时展示一下他夸大事物的能力,“你别看阿皓整天吊儿郎当,他可是出了名的好男人。”
“是吗?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蒋琳对郑明皓如滔滔江水的赞美之词中唯独没有这一条。
李微搬搬凳子,挪近一些:“白凌凌,我有个问题早想问问你。”
“我智商低,别问太有深度的。”
“半年前,在网吧,涛子和阿皓在一起,你为什么看上涛子,没看上阿皓?”
“他们在一起吗?”她愣了一下,不确定地看向郑明皓,又看看汪涛。
她清楚地记得,接受汪涛那天才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郑明皓。当时只觉得他百闻不如一见,帅得一塌糊涂,人神共愤,难怪把不少T大的女生迷得晕头转向。
郑明皓见凌凌满脸不解,好心给了她答案:“我们见过很多次,是我长得太普通,不容易让人留下印象。”
他的室友楠禄还在打趣他:“别谦虚了,你长得上对不起祖国,下对不起人民,你自己不知道啊?”
“早让你别出来吓唬人,你非来,受打击了吧?!”高原随着附和。
汪涛抿抿嘴,没插话,夹了一大口菜往嘴里塞。
李微又拉拉椅子,凑近凌凌一些,一双桃花眼眯成两条缝:“假如你当时看见我们阿皓,是不是涛子就没什么机会了……”李微话刚说一半,一个酒瓶飞向他,好在他反应够敏捷,侧身避过。
伴随着酒瓶破碎声,郑明皓怒骂声响起:“少胡言乱语!”
李微对刚刚向他行凶的郑明皓满不在乎地笑笑:“瞅你这火气,早让你找个女人败败火,你不听!你看人家涛子脾气多好!”
凌凌第一次听见这种暗示性的话,脸像火烧一样,转脸见汪涛目光呆滞地对她傻笑,笑得她更加坐立不安。郑明皓看出她的尴尬,又一个酒瓶飞过来,目标还是李微:“嘴巴放干净点,当心我回去废了你!”
这一次李微精准无误地接到,丝毫不生气:“好心没好报!我什么都不说,我喝酒!”66
说着,他拿起瓶啤酒给汪涛的杯子里倒满酒,汪涛打了个酒嗝,急忙握住酒瓶,摇头说:“我不能再喝了。”
“你今天迟到,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汪涛眼光闪烁了一下,憨笑着点头:“应该,应该。”
三杯酒下去,汪涛涨红着脸,醉眼蒙眬。李微又倒一杯,汪涛好久才找到酒杯,刚端起来,旁边的郑明皓抓住他手里的酒杯:“行了,别喝了!”
“我没……事!”汪涛摇摇晃晃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我敬大家一杯。”
这样的场面,凌凌再笨也看得出李微有意想灌醉汪涛,作为汪涛的女朋友,她不能继续冷眼旁观,抢过汪涛的酒杯,她对大家说:“这杯酒, 我替汪涛敬你们!”
一桌人都在起哄,汪涛趴在桌上不省人事,郑明皓倚向椅子靠背,冷冷地说:“我不跟女人喝酒。”
凌凌不理会他,缓缓地说:“汪涛是个重感情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大学四年,你们即将分别,各奔东西,他舍不得你们,心里难受,他很想陪你们喝到尽兴,可惜他酒量不好。这杯酒,我代他喝了,他这份心意……希望你们能明白。”
她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唇舌流淌过身体,融入血液, 就像她的初恋,甘甜已经发酵,只能尽力从满嘴的苦涩中去寻求那仅剩下的一点虚假的甜意,不停地回味。
甘苦回味不尽,凌凌又倒上一杯,笑着说:“我喝多少是代表汪涛的心意,你们随意!”
郑明皓看着她,原来他也醉了,看着她的目光比汪涛还要呆滞。她连喝了三杯,郑明皓才回过神,开了一瓶酒,饮尽。
“阿皓!”李微打趣说,“你不是从不跟女人喝酒吗?”
“滚!你们谁都别想看热闹,今天白凌凌喝多少,你们给我喝多少, 少一口都别想站着走出这个房间!”
“我实在喝不下了,我一会儿爬出去行不?”高原说。
“不喝,行!”郑明皓斩钉截铁地说,“从窗户跳出去。”67
“这是四楼啊!”
“顶多是个残疾,要死哪那么容易?”
“郑明皓,你狠!”高原端起杯子,一副英勇就义的口气说,“我就不信,我还喝不过一个女生!”
那天,凌凌不记得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地上摆满了瓶子,所有人都醉了,高原趴在桌上睡着,李微和楠禄说话颠三倒四,郑明皓依旧很沉默,越喝越沉默。
凌凌把最后一瓶酒倒尽了之后,郑明皓出去了,没说去哪儿。凌凌有些头晕,慢慢走到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接了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又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
镜子里的她下巴又尖了,黑发沾了水贴在脸侧,更显消瘦,明亮的眼眸也凝了一片水。
她很努力地深呼吸,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白凌凌,你做得到,你一定能做到,谁离了谁活不了……”
突然,镜子里出现另一个人,是郑明皓拿着一片药和一杯水站在她身边。她木然地从镜子里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直以来,她的审美观总被人鄙视,唯一和室友们有点共鸣的就是:郑明皓长得相当帅。他的眼眸总带着耀眼的神采,几分叛逆,几丝情愫,那是二十几岁的女孩们最痴迷的眼神。他的皮肤是很干净的麦色,那健康又性感的颜色,曾被女生们评为男生最经典的肤色。
而他最迷人的时候,是在足球场上,就像她最喜欢的因扎吉。似一把最锋利、最敏锐的剑,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击,但你只要给他一点点机会,他绝对能给你致命的一剑!
此刻,她真的觉得自己被他刺了一剑,刺在她的心口。
“涛子说你胃不好,让我给你拿点药吃!”他说话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他的额头沁着汗滴,一缕发贴在额上。他跑得真快,最近的药店离这里至少五百米。
“谢谢!”凌凌接过药,吃下去,水还是温热的,温了胃,也温了心。68
“我还以为他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呢……他对我总这么细心!”她笑着说。其实,她知道汪涛根本不会记得,他即使不喝醉也不会记得。
郑明皓伸手接回空杯,握在手心里,换了口气才问:“你胃不好,为什么要喝酒?”
“心情好,喝得开心!”
“哦!”他从牛仔裤的兜里摸出一包面纸放在她手上,很洒脱地转身,停了一下,又回头对她说:“谁离了谁活不了,都什么社会了,还能至死不渝!”
……
他走了,带走不染一丝凡尘俗事的洒脱,却留下一句讳莫如深的话。让她隐隐觉得郑明皓似乎知道什么。如果他知道了,那么汪涛是否也知道呢?
她深呼吸,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擦脸上的水, 走回包房。她坐稳,郑明皓才进门。醉得有些迷糊的李微暧昧地冲他眨眼说:“你小子泡女人去了?”
郑明皓不忿地说:“我还需要泡女人!你当我跟你一样没出息,泡我的女人有的是。”
“你有出息,我给你创造机会,你……”
“你有完没完?!”
白凌凌低头,发现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杯,茶水还在冒着热气。她小心地端起杯子,茶香入鼻,她蓦然记起下午在公寓门前遇见的极品男人, 他身上优雅的清香正是茉莉的味道,清而不淡,香而不浮,恰到好处的矜持,反而诱人回味……
说心里话,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有点遗憾!
她没有想到,不久之后这个遗憾被弥补,弥补到她审美疲劳,一见那张脸就头疼欲裂!
“杨岚航”三个字出现在她生命中之后,她的人生天翻地覆,自认心理素质超强的她,被折磨得一见某人就想去撞墙,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