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等人也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
众臣等候约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内侍尖厉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随着喝声,宇文赟晃晃悠悠晃进殿来。
众臣齐齐跪倒,向上行礼:“臣参见皇上!”
“都起吧!”宇文赟摆手命起,在龙椅上端端正正坐下,也不问有没有政务处置,径直道,“这几日朕身体日渐疲乏,无力管理朝政,已决定传位于太子!”
话一出口,朝堂上顿时轰的一声,像炸锅一样。高宾立刻出列阻止:“皇上,太子年幼,怕不能当此重任,请皇上三思!”
“是啊,皇上,大周江山还要依赖皇上,皇上万万不可退位!”赵越也连忙跪倒。在他之后,众臣也纷纷跪倒,苦言劝阻。
十余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朝上各党派如此齐心,向皇帝同声劝谏。只是皇帝心意已决,对下跪群臣视而不见,冷声道:“朕意已决,传旨吧!”
保桂闻命,即刻上前一步,扬声宣读圣旨。即日起,皇帝禅位于太子宇文阐,自封为天元皇帝太上皇,立杨丽华为天元太后。
宇文赟的目光扫过下方愕然的群臣,嘴角泛起得意的笑意。他不当这皇帝,日后这些臣子就再不会来烦他,而他身为太上皇,依然一言九鼎,可以尽情享乐,再也不听旁人的罗唆。
圣旨读罢,事情已成定局,众臣互视片刻,只得磕头领旨。宇文赟再不多言,大袖一挥,传旨退朝,径直往后宫而去。
事发突然,高宾、张先等人面面相觑,久久不能回神。赵越向五王望去几眼,使个眼色,当先退出殿来。看看离大殿已远,陈王宇文纯才低声问道:“怎么皇上突然想起禅位?如今我们还不曾做万全准备,如何是好?”
赵王宇文招却不以为然:“太子年幼,较皇上更好掌控,我们只要在他身上多下功夫,这天下还是我们的!”
赵越摇头道:“你们忘了,后宫还有一位阿史那皇太后,她可是北国的公主,还有皇后杨丽华可是杨坚的女儿,都不是好对付的人物,有她们在太子身边,我们并不好做什么手脚,还要在皇上身上下些功夫!”
几王同时皱眉:“如今禅位诏书已下,皇上已经是太上皇,还能下什么功夫?”
赵越阴冷一笑:“皇位虽说已经传给太子,可是这朝政大权只要还握在皇上手里,就也还是我们的!”
众王顿时恍然大悟,齐齐一竖大拇指:“太卜大人当真是高明!”
赵越得意笑起:“事不宜迟,下官即刻进宫面见皇上……哦不!面见太上皇!”向众人拱拱手,快步而去。
宇文赟突然传位给太子宇文阐,消息传来,独孤伽罗等人都是深感意外。杨坚思忖片刻,点头道:“如此也好,太子年幼,又由丽华教养,或者倒是一个转机。”
独孤善皱眉摇头:“大郎,如今你只是赋闲在京,皇帝这一禅位,朝政大权可都落在赵越那帮人手里,恐怕时日一久,更难对付!”
独孤伽罗摇头道:“这些年来,皇帝不问朝政,大权早已落在赵越等人手里,在位的是皇上还是太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皇帝只是下旨传位给太子,并没有交付朝政,他不过是借此躲避言官罢了,与禅位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高颎皱眉道:“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等着?”
“自然不能!”独孤伽罗摇头,向众人一一望去,“如今皇帝禅位的旨意一出,百姓不知这背后乾坤,民怨必然会一时消减。民乱不起,对大周倒是一件好事!只是朝廷的症结还在,此等假象也只能掩盖一时,我们必然要做万全的准备。”
杨坚点头:“如此一来,倒给了我们喘息之机,有更多的时间游说那些孤直老臣!”
高颎连连点头:“我前日试探,我父亲语气已经松动,再假以时日分析利害,他必然也会站在百姓一方,赞成我们举事!”几人商量妥当,各自离去。
果然如独孤伽罗所料,宇文赟听从赵越进言,虽然禅位,却并未交出朝政大权,太子宇文阐登基,也不过是一个摆设,每日只是由太皇太后阿史那颂与太后杨丽华陪伴上朝,却无权处置朝政。而皇帝禅位的消息传出,民怨顿止,大周朝野,倒也又一时归于平静。
宇文赟退位之后,越发肆无忌惮,命人在民间大肆搜罗美女,成批成批地送进宫来,整个庆云宫中,极度淫靡。
面对此情此景,阿史那颂和杨丽华心知大周天下不能长久,只能对太子宇文阐悉心教养,盼他快快长大,早一日亲政,这大周天下,或者还有可为。
转眼又是一年,那一日,杨丽华在御花园假山亭中严厉督导宇文阐习练武艺。宇文阐年幼,受不起辛苦,不断哭闹。杨丽华虽说心软,可是想到宇文赟只因阿史那颂溺爱,才成今日这般,只能硬起心肠,严加训斥。
此时朱后朱满月从园中经过,远远听到宇文阐的哭闹之声,循声而来,恰见宇文阐摔倒,杨丽华非但不扶,还厉声呵斥,心中疼惜,匆忙赶去抱起。杨丽华见状,上前阻拦:“慈母多败儿,妹妹此时心软,怕他日后疏懒,再也无人能够管束!”
朱后心疼儿子,将宇文阐护在怀里,摇头道:“他才五岁,如今识字尚可,又习什么武功?日后纵然亲政,也自有满朝的大将为他统兵,又不必他冲锋陷阵!”
杨丽华摇头:“我大周是马上得天下,太上皇和先帝都曾统兵出征,阐儿身为皇帝纵不冲锋陷阵,又岂能不会武艺,不习弓马?更何况,习武可以强身,如今我督导严厉,日后他自会受益!”说着话,去她怀中拉宇文阐,命道,“阐儿,快下来!”
宇文阐哭闹,紧紧抱着朱后的脖子不肯松手。眼见杨丽华脸色不善,朱后心中疼惜,只得道:“姐姐,今日阐儿先与我住一日,明日再命人送回去!”说罢不理杨丽华,抱着宇文阐就走。
杨丽华大怒,抢步上前争夺,厉声道:“但有今日,就会有明日、后日,怕他日后再不肯听本宫管束!”
朱后急道:“他只是个孩子,哪里这一日就能宠坏?”说着紧抱宇文阐不放。
二人争夺间,渐渐退至亭外。杨丽华一把抱住宇文阐,顺手在朱后肩上一推,已将孩子夺过。哪知朱后立足不稳,倒退一步,一脚踩空,惊呼一声,向山下摔去。
杨丽华大吃一惊,急忙赶前去救,却一手拉空,眼睁睁看着她连声惨呼,一路滚下山去。杨丽华心惊胆战,急忙命人下山去救,可是朱皇后早已摔得头破血流,气绝身亡。
太皇太后阿史那颂闻讯,惊怒之下,直闯崇义宫,喝命带走太子,将杨丽华逐出皇宫。
杨丽华深知自己理亏,无法强争,可是经营这么多年,又如何能甘心就此被逐出宫去,思前想后,如今能阻止阿史那颂的,也只有那位曾与她山盟海誓,如今对她不闻不问的太上皇宇文赟了!杨丽华暗暗咬牙,将采苓唤来,俯首在她耳边细细嘱咐。
入夜,欢宴的五王等人退去,宇文赟脚步虚浮,向庆云宫内殿而去。此时保桂跟上,躬身道:“太上皇,杨皇后命人送来一物,请太上皇过目!”说着双手将一锦盒奉上。
本来宇文阐登基,此时杨丽华已尊为“太后”,只是保桂受采苓嘱托,故意唤成“杨皇后”。
许久没有听过杨丽华的名字,宇文赟皱眉想了一会儿才知道是谁,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东西?”顺手从保桂手中接过锦盒打开来瞧,只见锦盒中躺着一只闪亮亮的铜制铆钉,看起来极为眼熟。
保桂见他满脸疑惑,又说道:“太上皇,杨皇后说已备下盛宴,请太上皇移步一见!”
又听他提到杨丽华,宇文赟混沌的脑中似闪过一些画面,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统兵出征前,曾亲手剪下铠甲上的铆钉留给杨丽华,相约战胜归来,再由她亲手缝上。
如今,一晃已有许多年,自己早已将此事忘记,而她却还将铆钉好好地留着。一时间,宇文赟心中倒似有些感动,向保桂问道:“你是说,杨丽华设宴?”
保桂躬身:“是!”
宇文赟略想一下,点头道:“那就去瞧瞧吧!”说罢将铆钉收起,向崇义宫而去。
踏进宫门,见门内一片漆黑,宇文赟正在愣怔,但听一声鼓响,跟着烛光亮起,前边道道细纱之后,露出一道窈窕身影,随着鼓声腰肢款摆,较庆云宫中众姬的妖艳,更有另一种风情。
宇文赟大喜,问道:“你是何人?丽华呢?”
随着他的询问,薄纱层层掀起,纱后人影也渐渐变得清晰,但见眉目如画,肌肤莹润,顾盼神飞,姿容绝世,正是久已被他冷落的杨丽华。
宇文赟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喃喃唤道:“你……你是丽华?”
杨丽华腰肢款摆,回眸向他盈盈一笑,光线昏黄的寝殿顿时光芒万丈。她本就生得倾世绝艳,如今这一精心妆饰,又岂是寻常庸脂俗粉可比?宇文赟一见之下情欲大动,上前两步将她一把抱住,高声道:“丽华,你早如此,朕岂会舍得冷落你!”说罢不容分说,抱着她径直压上榻去。
杨丽华眼波横流,半推半就:“只怕皇上今日之后,仍旧不会记得丽华!”
宇文赟连连摇头,举手立誓:“日后朕若再忘丽华,便让朕不得好死!”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已来不及倒出,径直扣入嘴里。片刻之间,他但觉情欲更旺,抱着杨丽华极力求欢。
此刻的杨丽华要借他恩宠留在宫里,自然极力应承,竟然是从不曾有过的委婉。
哪知二人正值兴致高昂,宇文赟身子突然一僵,一手死死抓住胸口,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神情极为痛苦。
杨丽华大吃一惊,忙将他扶住,连声道:“皇上!你怎么了?发生何事?”
可只是这片刻工夫,宇文赟已说不出话来,张嘴大大喘息几口,就此不动。
杨丽华再也顾不上什么后宫仪态,拢起衣服跌跌撞撞向外冲去,连声惊呼,命人速传太医。
太医匆匆而来,但见宇文赟早已没有了脉搏,纷纷跪倒,悲声道:“太上皇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