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红拂松了口气,神情明显释然了许多。
她笑了笑,语气之中却满是苦涩,道:“这些年,我本以为,他只比我高一线……可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破境,他总是比我高一线……其实这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宁奕心领神会。
他能明白这种感觉……洛长生是一个风轻云淡的人,是一个不张扬不外露的人,所以无论他高出对手多少,展现出来的,一定是轻描淡写的那么一线。
我有一柄万钧锤,却只出压死稻草的最后一丝力。
这是最省力的办法,也是最聪明的做法。
“宁奕,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叶红拂站在宁奕身旁,她犹豫了很久,道:“我没有去参加后山的葬礼……因为全天下人都说他死了。现在我只想问你,那个男人,真的死了吗?”
宁奕怔了怔。
他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叶红拂会如此在乎细雪,了解蜀山,以他对徐藏的了解,多半是在某个不合时宜的地点,发生了某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就像是那位在藏剑山闭关破境之时,仍然对徐藏念念不忘的白鹿洞水月。
一见徐藏误终生。
宁奕无声的嘀咕了一句,他有些无奈……如果不出意外,那时候的叶红拂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年轻时候的徐藏就那么帅那么潇洒那么……老少通杀吗?
他摸了摸鼻子,回想自己跟那个男人相处时候的场景。
虽然行走在刀剑之中,狼狈地逃亡,但时时刻刻都觉得安慰。
那个男人,绝不会迟到,更不会缺席。
他总是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到来。
他总是能像一座山一样,立在你的面前。
世上有许多规矩,可一条也束缚不住他,一人一剑在,便让人觉得太平,心安。
也是。
念及至此,宁奕自嘲地笑了笑。
这样的一个人,孤独漂泊而又安稳可靠……怎会让人不刻骨铭心?
别说叶红拂了,连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恍惚。
凉亭里,叶红拂动用了自己的全部神念,放在宁奕的身上。
她想从黑袍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一丝深藏的犹豫。
只要一丝。
或许徐藏还活着呢?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宁奕一定是知晓真相的那个人。
叶红拂屏住呼吸。
然而并没有发生她想象中的那一幕。
宁奕的眼神里一片黯然。
只是摇了摇头。
“死了。”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死在紫山聂红绫的墓碑前。
死在大隋那一年忽如其来的大雪下。
就此长眠。
叶红拂闭上双眼,摇了摇头,过了许久。
她沙哑笑道:“如此也罢,如此也罢……”
“原来再惊艳的人,到头来,都不过是天下一颗命星,地上三尺厚雪。”
……
……
星辰闪烁。
风雷摇曳。
蜀山的藏经阁大殿,风声穿过,掀动千手的衣袍,这位修为距离涅槃只差临门一脚的蜀山小山主,处在最重要的闭关时刻……她每日静坐在那副观想图前。
修行。
涅槃的道火随时可能点燃……但她却久久没有迈出那一步。
不是因为她不敢,而是因为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涅槃的生死,无人可以知晓,再惊艳的天才,也有可能死在这一道门槛上,一场道火烧去,整个人化为虚无的灰烬。
她需要活着……做一件事情。
千手走出藏经阁,看着穹顶闪烁的星辰。
她徒步走过风雷山,看到盘坐在院落里呼吸均匀的小不点谷小雨,神念铺开,除了后山……整座蜀山都被她的神念所笼罩。
她能够清楚地听到风吹,草动,蛙鸣,虫飞。
万事万物,都在掌控之中。
她神情平静,一路前行,衣袍化为丝丝缕缕的虚无光线。
霜寒已至。
小霜山上百草折。
她最终来到了一面枯萎的石壁之前,因为死气太重,这里的草叶都凋零谢去……一口石棺静静立在这里。
千手眼神里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她静静看着这口石棺,指尖触碰。
光线丝丝缕缕游走,绽放。
紫山山主亲手布下的禁制,在馆面迸发,一层又一层的霜雪凝聚而出。
千手的指尖都染上了霜寒。
她置若罔闻。
身披黑白大氅的女人,隔着厚厚的石棺,与里面长眠的那个人对视。
棺木很厚。
但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师弟的神情。
大隋天下最惊艳的剑修,嘴角还带着嘲讽和调侃的笑容。
他的死,就像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