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了在了一起,整个身体仰面向上,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天,却难以动弹分毫,像极了被捆住四个蹄子的待宰骡马。
我看不见是什么东西摔倒的我,又是什么东西捆住的我,身边只有风,凉嗖嗖的风,吹的我身上的大红袍子一阵阵地鼓荡着。我想不明白,这大红袍子连鬼使风刀子都能接近,却为什么不能赶走捆住我的这些鬼魂。
好在我的嘴没被堵上。
被水窝子以这种极具侮辱的方式制住,我心里对他的恨意就更增几分。我大喊着骂:“水窝子,你这老狗!你不得好死,你放开我,我是哨子爷!你不能拿鬼对付哨子爷”。
我的喊声在空旷的戈壁滩上飘荡着。我仰面向上,看不到水窝子,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你以为哨子爷很厉害?在我水窝子眼里都是狗屁,你爷是狗屁,你爹是狗屁,而你,连狗屁都不如!”
我又骂,骂的很难听,那些话,即便是拿来骂死人,都没准儿能被骂的活过来。
水窝子一定也是忍受不了了。因为他气哼哼地喊:“把这崽子的嘴给我堵上!拖着他走,一路给我拖到桃核泡子里去!”
然后我就出不了声了,我依然不知道是什么堵住了我的嘴,总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只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拖着前行,屁股和后背紧紧地贴在戈壁滩的石块沙砾上,前行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没走几步,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后背和屁股上已经没有多少好地方了,一阵阵的剧痛,让我恨不得立即痛痛快快地去死。
水窝子真的是坏透了,他不怕我死,他只怕我不够痛苦。
我被这样拖着前行了没多久,感觉疼的就要晕死过去的时候,我听到水窝子说:“歇一会儿再走,让他醒着!”
他是个魔鬼!
我当时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一路上,他每走一段就要歇一会儿,变着法儿地让我能清楚地感受着疼痛,和被疼痛更让我觉得难以接受的屈辱。
那一年我十六岁,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晚的经历,至今想起来的时候,仍感觉后背上一股股的寒意。那一夜是我一生的恶梦,后来发生了好多事情,都难以磨灭那晚我对水窝子彻入骨髓的恨意。
我就被那么拖着前行,记不清楚到底走了多长时间,一直到东边的天空升起了鱼肚白的时候,我才被重重地摔倒在了桃核泡子边上。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那些捆在我手脚上的无形的绳子也瞬间就没有了,我四仰八叉地扔在桃核泡子边的南高台子上,父亲的坟墓就在我的身边,我侧头看着,心里的委屈象是决了堤的海一样。
短短的几天时间,我的世界就全变了。父亲莫名地死了,爷莫名地跳了桃核泡子了,这两天陪伴着我的全是鬼,还有一个比鬼还可怕的水窝子。打小生长在喊山哨子家里,虽然练功的时候吃过些苦头,可是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我躺在父亲的坟边儿泪雨磅砣,但我没有哭出一点儿声响,虽然堵着我的嘴的东西也在我被扔到地上的时候一并消失了,我能听到嗓子眼里忍受不住自动发出的呻吟声,可我没有哭嚎。
我紧紧地咬着牙关,嘴里有咸咸的味道,不知道是咬破了舌头还是咬断了牙根,总之满嘴都是血。我心里恨,恨的无以复加。
水窝子一直站在我的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他在原地看了我很久,留下我转身走了。我没看他去了哪里,隐约听到一阵湖水哗啦啦的声响,想抬头去看,可是我的身子根本动不了,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都觉得需要抽动浑身的筋一样。
过了一会儿,水窝子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条鱼,一条足足有两尺长的草鱼。鱼嘴巴一张一合,鱼身子在水窝子的手里不断地跳弹着,鱼还没死,它在挣扎。
它比我强,还有挣扎的力气。
水窝子的两根指头抠在鱼腮里,站在我的身边又看了一会,之后举起那条草鱼狠狠地砸到了我的脸上。
草鱼在我的脸上蹦了一下滑到地上去了,之后就一动也不动。水窝子在我的脸上把那条鱼生生的砸死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鼻梁骨被水窝子砸塌了一样,鼻血汩汩地往外冒,可是我没法擦,只能任它流着。
水窝子说:“你今天就吃这个,生吃活吃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剩!剩下一点儿,我连鱼骨头一起捅到你肚子里去。”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桃核泡子边上恢复了宁静。陪着我的只有那条死鱼,浓浓的鱼腥味儿飘进我受伤的鼻子里,让我觉得有点儿恶心。
但是恶心的不仅仅是我的胃,更有我的心。
爷和父亲打我从小的时候就像家训一样的教育我,喊山哨子有四样东西绝对不能吃:天雁、地鱼、耕牛和战马。
水窝子这是要逼我破了喊山哨子的戒,他竟然要断我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