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十万东归梦,来生也要记得。赤子心,不能夺。
腰中长剑厌烽火,今生不能吻故土,宁愿天来葬我。
——《易帜卷》,插图为一面飘扬的红旗,判词为梁晓明《长诗》:
路在问,河流在问,招展在人头上。
鲜红的旗帜,那无主的风。一遍又一遍把大地拷问。
是谁在拯救?是谁在指示我们不断诞生?
一片又一片代表春天的树叶,在我的心中不停地坠|落。
——《雪桦卷》,插图为一片白桦林,判词为申波斯卡的《我太靠近了》:
我曾是白桦,我曾是金丝雀。
我曾走出那个肤色艳丽的茧壳,拥有过那财富中的财富。
我把手从这个睡着的头下抽出来。我的手已经麻木,插满了针。
——《西渡卷》,插图为一条长船,判词为雪莱的《西风颂》:
被澄澈的流水喧哗声催送入眠,梦见了古代的楼台、塔堡和宫闱。
在强烈汹涌的波光里不住地抖颤,我若能象少年时,倾覆于人生的荆棘!
请把我枯萎的思绪播送宇宙,就象从未灭的余烬扬出炉灰和火星,让预言的号角奏鸣!
西风啊,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陶清风非常认可这套剧本的质量,也非常想演好男三号——一个从小接受“新文化”“新思想”的青年,“弃文从理”,拒上学塾,而去新式学堂读书,又考上大学,坚持走“实业救国”的道路。成为了卓越的民族企业家。
可是这个角色的台词,从一开始就让陶清风的感情无比痛苦——
“我不要去那里!孔家店早就该死了!”
“儒学不适于现代生活,是如今中国“社会进化的最大障碍”。我要学工程,你要是拦我,我就离开这个家!”
“当今高扬的是民主、科学、自由和人权的旗帜。我已经决定去苏联留学。假使中国要做现代世界的一个国家,那就应当采纳而且必须适应这个现代世界的文化。”
陶清风只觉得每念一句,都艰难不已。他去寻找了一些“新文化”的书籍来帮助理解,当看到先驱者说出“吾宁忍过去国粹之消亡,而不忍现在及将来之民族,不适世界之生存而归消亡也※”这番存亡关头的话,陶清风的心就像被撕扯得分崩离析的落叶,灵魂中一阵阵迷茫与剧痛,颓然倒在椅子上。
他那一刹又产生了退却的念头,可是违约金赔得动吗?这么大制作的剧组……
陶清风又想起初进《乾侠东君魔女》剧组,被编导的种种不靠谱弄得亦是内心崩溃,也动过退出的念头。可后来还是咬牙挺过去了,坚持下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最后成效似乎还不错。一个不入流的网剧,拉到了新的投资,卖给了上星电视台,等待过审……
到如今,他得到了这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资源。若是从前,自己梦寐以求,就是认真的导演,好的剧本,合适的酬劳。可以给自己带来提升和效益……一切本来那么完美。
可是这个角色的台词,就像拿着一把刀往陶清风的灵魂里捅——那里有一间简陋的木屋,他知道有很多问题,可如今要将它完全铲平再在上面建更牢实、结构更合理的屋子。理智上能接受,但是感情上,简直是剥皮抽筋般的痛。
而且这还不是陶清风浏览过的几部包装成民国剧,其实是披着皮的现代玛丽苏狗血言情的粗制滥造电视剧。如果是那种糜烂的内核,陶清风根本就不会痛苦。正因为这个剧本是老编剧精心打磨了五年——它的内核是建构在现实主义之上,精巧地完全符合历史进程,最终都指向社会阶级的先进性,带有积极政治意义的作品。它写得越好越动人,陶清风内心的痛苦就越深。
他不知道该怎么挣脱,这不是靠自我意志或努力可以解决的实际问题,这是对他整个灵魂,和有生以来价值观的彻底否定。
陶清风浑身低气压地敲着严澹的房门,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严澹开门,边说道:“我就知道你总会来的……”
严澹说到一半神色就变了,关切问:“你怎么了?”
陶清风手里还晃荡着半瓶白酒,他嘴里也有淡淡酒气,可是陶清风脸上完全没有酒意。清明的眸色满溢着痛苦。他酒量太好,根本就无法喝醉。
“你这里有没有可以让人喝醉的酒?”
严澹顿了顿,把陶清风拉进房门中,陶清风也任他牵着手往前走。严澹把陶清风安置在餐厅椅上。取走了他手中的酒,给他泡了杯浓茶。
陶清风冷冷地望着那杯茶,一言不发站起身,往门口走去了。
他走到半路,袖子被严澹拉住,严澹道:“坐下。我有其他安慰你的方式。”
陶清风回头望着那半截被扯住的袖子,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陶清风心绪太过恶劣,说话完全不讲究措辞了。他从来没有这样颓丧迷茫过。
陶清风望着严澹依然没放开他袖子的手,道:“安慰?不需要亲的方式。”
严澹笑了:“你这一面,好可爱。放心,很正经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