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种话在这样的环境下作用是非常大的,一些外强中干的犯人首先乖乖地不再出声,而那些已决的死犯儿们想到现在多活一天是一天,也纷纷平静下来。
但是七班的游戏还没有结束,郑强的手依然紧紧地掐在周云和许宏的肩胛骨处。两个人已经如同杀猪一样地乱叫,面无人色。
“放开吧,郑强!”四哥挥了挥手,“一会儿武警撤了再说。咱们监队里从来都是从各方面都照顾死犯儿,但是这两个崽子不给我脸!行,你俩不是不给我脸吗?那我就让你俩看看到底我臧老四会不会对死犯儿客气!”
郑强松手的同时顺势往前一推,两个人顿时一头撞在了监仓门上。许宏第一个爬起来,龇着牙揉着肩膀向四哥求饶:“哥,你看我这几天就上路的人了,您就别收拾我啦!”四哥冷冷地一笑,“你不是嘴硬吗?你不是挑准时机就炸号吗?行,那咱就过过招。好好的饺子放着不吃你非要吃泔水,这就怨不得我了!”许宏的表情比死人好不了多少,一看求饶无效,只好悄悄地溜到一边去揉肩膀。
坐在地上没动的周云可就不是好啃的排骨了。他目光阴冷地直盯着四哥不说话,牙齿咬得咯吱乱响。四哥瞧了瞧,“哟?还有个不服的呐!怎么着,打算跟我练练呗?”我赶紧走过去说:“周云你赶紧一边儿撅着去吧!四哥要是想治你,全号的人都得一起上。你一个只会杀女人的主能干得过这么多大老爷们?你赶紧省省吧!”
四哥冲我一摆手,“小虎子你边儿待着去!我今晚上宁可让许宏吃红烧肉也不能让周云个逼崽子过好!他才进来几天,就敢这么闹!以后还不成了刘老鬼那样的油子啦!”我还想说话,结果被身后的苍蝇一把拽过去,“你省省吧!这种货就得砸!”12
四哥最终还是没有动许宏和周云。问其原因,他说周云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着急现在就动他,而且在监队里,收拾人的办法不仅仅是打人一种。至于许宏,毕竟这几天就要上路了,这个时候动他无异于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限之日越来越近。这几天的许宏每天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在风场对着栅栏外的天空发呆,有时候他也会跑到监仓门口,通过小窗往外努力地寻找着什么。一旦发现监道里有认识的人经过,他马上就会问:“哎,你们仓这次几个上路的?”得到答复之后,他就会回到风场,继续看着天空发呆。邢耀祖说这是为自己上路找伴儿呢,我不以为然。其实在更多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是在寻找自己内心的一种寄托——或许和认识的人一起下去,才不会受到小鬼们的欺负?
许宏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写好了400多字的一份遗书,交给我看过之后,又让潘队看了一次,这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自己新衣的兜里。尽管没有任何人宣布这几天马上就要被执行,可每个人都在心照不宣地做着自己需要做的事。
9月24日的下午,四哥在厨房得到消息:由于这次上路的人太多,所以不提前改善伙食,不单独为犯人做断头饭。这样以来,上路的日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许宏算着日子觉得差不多也该到了,在24日的晚上就申请了一桶热水用于洗澡。
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批人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上路,就连管教都不知道。为了防止突然接到命令,管教们把死囚家属送来的东西都提前送到了监仓内——当然,除了皮鞋这样的违禁品之外。
连续好几天,我在灰楼、二队监道、管教办公室等三个地方连续工作,为7名死囚写下遗书。这些人有些是杀人越货,有些是非法集资,总之犯罪动机五花八门,适用条款形形色色。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死亡的无限恐惧。
我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死不可怕,但是等死最可怕。例如忽然爆炸、地震、被杀等情况,受害人都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死亡的,因此他们完全没有这种畏惧死亡的感觉。但是死囚不一样,他们每天都在准备着第二天就被拉到法场。这样的煎熬,会把意志最坚强的人击垮。
每个死囚都有自己面对死亡时表现出来的不同恐惧,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对任何事都失去兴趣,失去信心。唯独许宏的表现是最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