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跟我说一下咱就可以开工了。
许宏喋喋不休地跟我聊到半夜2点才去睡觉,从他的家人,到他自己;从他犯罪的经过,到进来看守所一年多的感想,几乎什么都跟我说了一遍。结果他躺下睡觉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弄得毫无倦意了。
我的脑海中开始急速地寻找最近这段时间所有事件之间的联系。从马兰今天告诉我有人在寻找机会报复我的家人这一点可以看出,老腻子之后肯定还有人。这个人也许就在监队里,也有可能是在监队之外。不过现在我可以确定的事情是:三队老熊身后有大案子藏着,而这个大案子或许从刘东的身上就可以找出来。老熊现在是在做垂死的挣扎,如果他真的可以在外面找到刀疤的哥哥,那一旦打死魏胖子的事东窗事发,他也可以在临刑的最后一刻找到活下去的机会。从现在看来,魏胖子知道老熊的案子,而老熊的案子现在虽然罪不至死,但是一旦魏胖子透露出去,那老熊肯定必死无疑。所以,老熊才精心策划了魏胖子的死亡。现在我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见到刀疤,确定一下马兰在L市三小学工作的消息到底是不是他告诉三队的人的。如果是的话,那要报复我的人肯定和老熊有所联系。假设是老熊想报复我,原因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威胁我不要为刀疤翻案,否则他全盘皆输;第二种原因就是越狱的事也是他所参与策划的。
可为什么越狱的是二队而不是三队?
我脑子越来越乱,完全理不出丝毫的头绪。如果我现在马上向管教举报刘东,说从他这一条线可以找到刀疤哥哥、魏胖子的死因的话,那刀疤就活不下来了。而且三队魏胖子死了这么久公安机关还没有抓住老熊的辫子,现在我举报了,就能找出来证据吗?唉……算了,看来现在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先知道外面找我家人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去的,那就什么都好办了。能知道这件事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这一批即将上路的死犯。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找到许宏要求和他聊聊。在聊天之前,我特意拿出自己的两盒环保白沙递给他,想问问他到底知道一些什么能对我有利的事。可是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那天晚上越狱的一些细节都不知道。我跟四哥一说,四哥表示完全不相信。他说死犯儿是看守所里最想越狱的,有这样的机会他能不去把握?你得给他点好处他才能跟你竹筒倒豆子。我说好处我给了啊,我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抽环保白沙的,一下子就给了他两盒!四哥鄙夷地看着我:“两盒环保白沙就能收拢人家?你确实傻到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你跟他说这件事要是能摸到头绪,说不定就不枪毙他了。这个社会,没点实惠的东西谁帮你办事儿?”
我按照四哥的话又跟他说了说,这次他好像有些疑虑,考虑了半晌才说:“这件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让我好好想想,回头跟你慢慢聊吧!”说完转身跑到风场的角落里打起盹来。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只能咬着牙苦等。
这次国庆前夕要执行死刑的人很多,所以这段时间整个监队的气氛压抑值到达了我入狱以来的最高点。潘队和方队轮流值班,并且特别要求我尽快为所有二审已决的犯人做好思想工作。但事实上,别说帮助别人了,我现在连自己的思想工作都做不好,惶惶而不可终日。
在那几天里,我们得到了几个消息,有好有坏,而且,坏事多于好事。好事是:马兰在石铺山看守所被羁押了5天之后,由她的家人作为担保人被取保候审。坏事有两件:第一,刀疤在当初执行时所举报的两件事都因为缺少证据或者更具体的资料,因此这次国庆节或许也是他要上路的日子。第二,老熊开庭了,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5年。他没有选择上诉,10天后他就将去劳改农场服刑。
许宏虽然每天都和周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但是我们都看出来他的情绪越来越差,甚至有时候对着天空能发几个小时的呆。每天晚上当大家都昏昏欲睡时,唯有他一人坐在铺板上拿着监规发呆。我们都知道他已经越来越恐惧了,但是谁都没有去点破,甚至谁都不愿意在监仓里提任何一个失去生命的词汇。
有这样一句话,叫做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压抑的气氛在国庆前十天终于到达了临界点,由恐惧引发的愤怒犹如火山一样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