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和柳方锋三人盖了个结结实实。
硝烟未散,周建良已经从玉米秸秆下,探出了脑袋。随即一把拉出了李若水,继续大声咆哮,“固安,保定,邯郸,就是不能再回城里。小鬼子堵在了大红门那儿,至少有一个联队!”
“我不认识路,他们也未必服我!”猛然感觉到对方好像是在托孤,李若水红着眼睛摇头。“团长,你可以带着大伙一起走!”
“老子让你去,你就去,不是跟你商量!”周建良身上,半点儿也看不到早晨跟大伙并肩作战时的模样,就像躯壳里换成了一个陌生的灵魂般,暴躁而又疯狂。再度狠狠将李若水按倒于地,他瞪圆了眼睛,大声补充,“老子有要紧事,没功夫再带你们这群生瓜蛋子。起来,去找你的人,还有你媳妇,带上他们赶紧滚蛋,再敢抗命,老子一枪毙了你!”
“抗命?”浑身的热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李若水扭动着身体,奋力挣扎,“团长,你不能冤枉我!我……”
一句话没等说完,他忽然感觉到脸上多了几滴热辣辣的东西。定神细看,正看见周建良淌血的眼睛。
“我求你,李队长!佟军长费尽心血为咱们二十九军打造的军官种子,就剩下你们这几个。你们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俯下身,周建良第一次让人看到了他的软弱,虽然只持续短短的一瞬,却在刹那间,让李若水明白了许多东西。
”团……”一股冷热交织的感觉,瞬间涌上了李若水的心脏。他的眼睛迅速开始发红,头皮发乍,脊背处寒毛根根倒竖。听觉、嗅觉和视觉,同时开始减弱,爆炸声,机枪声,还有一排排被机枪和炮弹扫翻的玉米秸,同时消失不见。
身外的整个世界,迅速变成了黑白两色。没有声音,也没有味道。黑得部分就像墨汁,而白的部分,则亮如闪电。
鬼使神差般,他站了起来,向周建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后者在他的视野里,完全变成了一团白光,衣服、鞋帽、四肢,面孔,还有,还有腰间的盒子炮,都亮得刺眼。李若水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却能看见对方向自己还礼。然后转过身,大步离去。
“轰隆!”又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玉米秸齐刷刷倒地,已经成熟却没人收割的玉米棒子,像手雷一般四下乱飞。
下一个瞬间,视觉、听觉和嗅觉,同时恢复。身外世界,由黑白两色,重新变得五彩缤纷。冒着被子弹扫中的风险,李若水撒腿追了上去,从背后再度扯住周建良的衣袖,“团长,你去哪?”
“老子很多年前,是佟军长的警卫员!”这次,周建良没有对他咆哮,只是用力推开了他的右手,“佟军长战死在时村,老子得把他得尸体抢回来。赶紧走,带着你的人和你媳妇,往南走。咱们二十九军,不能断了传承!”
说罢,又向李若水敬了个军礼,转身,加快速度,小跑着奔向远方。
那一年,周建良三十二岁。
他的家乡有条河,名字叫做易水。
两千多年前,这条河边有个男人持匕首西入强秦。
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荆轲。
风萧萧兮,易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