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墨戈走之前, 不但吩咐好了梁大夫, 连稳婆及后续的伺候婆子和乳娘, 凡是能想到的, 他都备好了。
宁氏说过, 虞琮从前也是这般, 临行前安排妥帖一切,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得来。想必虞墨戈也是这份心思吧。
张稳婆没多时便到了。她提前已知道是双生,心里直打鼓。这双生本就难接, 又早产,最要命的是, 她知道自己所要接生的孩子是谁家的,这若是出星点问题,等着自己的指不定是什么呢,想想都后脖颈发凉。劫数,劫数,真是个劫数!
从别院后门进去, 护卫直接带稳婆入了云毓院,瑶台琼苑似的楼阁, 晃得张婆睁不开眼, 大户人家她也不是没去过,不过这般奢华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于是头皮越发的紧了。大户人家的女人可是娇贵呢!只怕半分力气都不肯使。
然见到容家少夫人的那一刻, 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她进屋时方赶上她一袭阵痛, 容嫣一声不吭, 唯是咬着下唇努力隐忍,疼得她脸色白得发青,汗津津的,像虚浮了一层寒霜。
不过个把时辰,便疼成这般,稳婆知道她这胎不好生。果不其然,陪着她候了两个时辰,宫口不过开了四指,眼看着东方都泛着白晃晃的边,日头努力撑开天际,要探出头来。可容嫣这孩子还是不肯出来。
怕宁氏经不住,又在内室里碍着婆子们的手脚,乔嬷嬷拉她在明室候着。二人在外,只听得到稳婆和婆子们的句句安慰,听不见容嫣一声。
宁氏担心容嫣身子虚,给她送吃食,客如何端进去便是如何端出来,她根本吃不下。梁大夫只得吩咐准备参汤给少夫人吊着。
日头终于一鼓作气,新生般跳出了天际,宁氏望着东稍间忽而听得室内婆子唤了一声:“开了,全开了。”便欣喜地指挥着容嫣使劲……
已经挨了一夜,容嫣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可此刻的她浑身疼得有如被马践踏被车碾压一般,她怕自己挨不住了。忍得眼睛充血,泪水汗水把眼睛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可又因此什么都看清了……
她看清了他站在她面前,穿着他离开时的那件鹤氅,他摸了摸她脸,在她耳边轻声道:“卿卿,吾至爱也……”
“……他这辈子最大的憾事,便是没瞧见争暖……”
宁氏的话突然在脑海里浮现,耳边则是婆子们一声声的鼓劲:“用力!就差一点,再用力一点……”
就差这一点!她不能让这也成为他的遗憾,她一定生得下来。虞墨戈,你也一定要回来……
容嫣攥紧了杨嬷嬷的手,指甲都陷进了嬷嬷的肉里,她奋力咬牙抬首,顷刻间,轻松了——
一声啼哭从稍间传来,声音不算大,但足够把所有人的心都振奋了。
“是个小千金!”婆子欢天喜地把孩子抱了出来,送到宁氏面前。
宁氏搭见孩子的那一瞬,一口气长舒,体内没了支撑,软塌塌地栽倒,好在乔嬷嬷一把搀住了。“夫人,不能倒啊,还有一个呢——”
宁氏强撑着身子去看孩子,追到门口问道:“少夫人如何?”
“少夫人生小千金用尽了力气,且得缓缓,可只得闲两刻钟,不然里面那个会憋住,若过了一个时辰,便难保了……”张婆子抹着汗道,她努力想镇定,然瞥了眼昏厥边缘的容嫣,还是横下心来问道:“若是果真超了时辰,夫人,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大人!”
就在宁氏脚底一软要倒时,门外忽而听闻一声醇厚低音。这声音里还裹着不可置疑的凌厉。
宁氏心登时一紧,猛然回首:是虞墨戈,他回来了……
“母亲,我回来了。”
虞墨戈对着怔忡的宁氏淡淡道了句,脚步连停都没停直直奔着稍间去了。抱着小千金的婆子满心欢喜地凑向三少爷,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来看看孩子,然他罔若未视,风一般从她身边擦过,推开内室门入内。
产房秽浊,男人不该入内,可瞧着凌然的三少爷,哪个敢拦。不要说气势,就那眼神都恨不能把自己剐了,张婆子喉头不由得咽了咽。
虞墨戈瞧见妻子那刻,不止是心,每一处都宛如刀绞,痛若凌迟。他扑倒妻子面前,跪在她床边,握起了她的手……
浑噩中,如堕雾里,容嫣找不着方向。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嫣儿,嫣儿……”声音越来越明朗,连感觉也清晰起来,有人在抚她的头,在吻着她已经握不起拳的手心,好像有什么滴在手心里了,潮润润的,但不是汗……
容嫣缓缓睁眼,偏头,一眼望见了手心里捧着的他的脸。这感觉有点恍惚,她顿住了,直到手心里有了他胡茬刺肤的感觉,她终于明白了,他回来……
她想看清楚他,于是瞪大了眼睛,可越瞪泪水流得越凶。
“嫣儿,你受苦了。”虞墨戈喉咙里堵了块石头。
容嫣摸了摸他消瘦的脸,哽咽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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